看见小团子身上的青色,乔安年就猜到这件事肯定跟喻美心脱不了干系。
心里猜测是一回事,亲耳听见“妈妈”两个字从小团子口中说出,乔安年还是没能克制住心里头瞬间翻涌的怒气。
孩子还这么小,喻美心怎么下得去这个手!
乔安年双手紧紧握成拳,他一时没能压住火气,气狠了,爆了粗口,:“妈的!那个女人死定了!”
这是贺南楼第一听见乔安年爆粗口。
即使是在学校里,面对那个李遇的男孩子挑衅,他也始终没有听见过乔安年爆过粗口。
为什么要生气呢?
周妈就没有生气。
“少爷……您,您身上的伤,哪儿,哪儿来的?是,是夫人……”
“妈妈,妈妈说我不乖。不肯一个人乖乖待在家里。”
“这,这样啊。那,那以后你去夫人那里,千万要乖一点,这样就不会再挨打了。少爷您听懂了吗?”
“我会乖乖的。”
“对,这样就对了。夫人高兴的话,她就不会拿你出气了。”
原来是这样。
只要不乖,施以惩戒就好。
并且只要他高兴,是可以拿人出气的。
他收买喻美心的整容医生,令她成为一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连她自己见到都尖叫恶心的怪物。
喻美心每次见到他,都要大声地辱骂他,于是,他命人送了一房间的镜子过去,小以惩戒。
不乖的大人,也要施以惩戒,不是吗?
…
乔安年气坏了。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冷不丁对上小孩儿的眼睛。
小孩子的眼睛都特别干净,透亮,像是上等成色的黑珍珠,没有半点杂质。
乔安年默了默了,强行假装失忆,“我刚刚说什么了?”
“妈的,是什么意思?”
国骂这玩意儿很邪性,无论是多稚嫩的声音讲出来,就是有那种神奇的效果。
乔安年懊恼地扶了扶额头。
艾玛,要是小孩儿跟着他学坏了,那他这罪过可就大了。
乔安年一连“呸”,“呸”了两声,双手搭小孩儿肩膀上,“忘掉,忘掉,给我全忘掉。这是一句脏话。脏话呢,就是特别不好的话的意思。不要学!刚刚是我一时失言,总之小孩子千万不可以学,知道吗?”
贺南楼深黑的眸子望着乔安年,“你也是小孩子。”
“哈哈!不知道了吧?”
乔安年凑近小孩儿,压低音量,神神秘秘地道:“偷偷地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呢……人是分生理年龄跟心理年龄的。生理年龄的意思呢,就是外表看起来的年纪,也就是身体的年纪。心理年纪呢,就是实际上内心的年纪。打个比方哈,比如我今年十二岁,对吧?但实际上,我心理年龄成熟得很。我的心理年龄都快三十了,比你可大多了!所以,我不是小孩子,是个大人。一个比你大很多的大人,知道了吧?”
乔安年下巴微抬,神情中带着得意,中指在小孩儿的额头上轻弹了下。
贺南楼视线记落在少年唇角上扬的弧度,眸光沉沉,眼底闪过诡谲的芒光。
快三十岁……
符合他25岁以上的猜测,他的推断果然无误。
…
乔安年丝毫不知道自己的马甲在贺南楼面前掉了个干净,还是他自己主动给扒拉下,现在完全处于果奔的状态。
他起身,去拿了毛巾跟脸盆,拿过花洒,把花洒放在脸盆里,开了热水,把水温调到合适的温度,“好了,我们今天就先不淋浴了,快把身体擦一擦,好赶紧洗漱睡觉。”
乔安年去脱小孩儿的裤子。
手遇到了阻碍,乔安年低头一看,小孩儿自己拽着自己的裤子呢。
乔安年被逗乐了,“怎么?都是男的,还怕看?”
他六岁那会儿大冬天的,就着日头,在院子里脱个精光洗澡,都不带脸红的。
不过现在的孩子到底跟他那会儿不大一样。
比他们那会儿早熟,自我意识也形成得更早。
贺南楼眸光幽幽,“我自己脱。”
“成。”
乔安年笑了笑,放手得很是干脆,转身去挤沐浴露。
孩子是小,不过也要尊重孩子的意愿嘛。
“你出去,剩下我的我自己……”
贺南楼脱了裤子,抬脚往淋浴区走去,倏地,他的肩膀沾上了泡沫。
乔安年打泡的手抹上小孩儿肩膀上、肚子上、后背,花洒还在开着,水声哗哗的,他没太听清楚小团子说了什么。
见脸盆的里的水差不多满了,乔安年起身,去关了花洒,坐回小凳子上,问小孩儿:“你刚才说什么?”
手上还剩的那点泡沫,自然地往小孩儿下身抹去。
贺南楼双手用力地抓住他的手,“我自己洗。”
语气很凶,奶凶奶凶的那一种。
叫人听了怪想笑场的。
不过从手腕间的力道乔安年能感觉出来,小孩儿是真害羞了,没笑出声,怕小孩要恼。
行吧。
乔安年松了手,“可以让你自己洗,不过我必须得在边上看着。确定你一个人没问题,我再出去。”
贺南楼小脸绷紧:“不行。”
乔安年一看小家伙小脸严肃的模样,这一回,没绷住,“噗嗤”笑出声。
艾玛,怎么脸皮就能薄成这样呢?
贺南楼的脸色更臭了。
乔安年止住笑,“好,好。我不笑了。不过留你一个人在浴室,又没有浴缸。我的确不放心。这样,我转过头,不看你。行了吧?不过你自己得小心点你自己身上的伤。记住了吗?”
贺南楼没说肯,也没说不肯。
乔安年也就默认达成一致了。
他说不看,就不看,搬了椅子,面对着浴室门的方向,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算玩几盘游戏。
不一会儿,他听见身后传来水声。
乔安年不太放心,不知道小家伙洗澡的时候有没有避开些受伤的地方。他偷偷地转过头瞧了瞧。
这一瞧,险些没笑出声。
余光里,只见小团子小脸绷直,把两个毛记巾一只手捏一端,一只手在前,一只手在后,搓着澡。倒是没碰着伤口。
就是这姿势,这动作,太老派了!
哈哈哈哈!
他爷爷才这么洗澡!
他都是直接用水冲一冲,泼一泼的好么!
乔安年又是掐自己大腿,又是紧紧咬住自己的唇,才没让自己笑出声。
太搞笑了!!!
哈哈哈哈!
喻美心这种会把六岁的孩子大晚上的单独留在家里的人,一看就知道也不是什么细心的主。毛巾都不是专用的儿童款,小小的手拿着大人的毛巾,显然不太好拿,有几次险些没能拿稳。
不过除了刚开始不习惯,接下来无论是拧毛巾还是擦去身体的泡沫,都挺像模像样的。没有向他求助,更没有自个儿着急地想哭。
乔安年笑着,笑着,就有点替小家伙心酸。
爹不疼,娘不爱,遇到事会事先想办法解决,而不是像别的孩子那样,第一时间可能是着急地喊爸妈。无依无靠的滋味,他可太懂了。
像是有所察觉,小团子抬起头,忽然朝他这边看了过来。
还挺警惕。
乔安年憋着笑,转过头,捧着手机,假装给人回信息。
贺南楼的嘴唇抿成一条线
…
身后的水声哗哗的。
后面,水声渐渐地小了下去,开始没了动静。
乔安年猜测,小孩儿估计是在穿衣服了。
“我现在可以转过头了吗?”
身后的人没有应他。
乔安年心底一慌,倏地一下转过身,“小楼——”
小团子手里攥着毛巾,整个人光不溜丢的,低着头,视线落在瓷砖上被他刚才脱下后随手给扔地上的衣服……
可能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小团子缓缓地抬起头。
乔安年眨了眨眼,“嗯……我们是不是忘了带衣服进来了?”
是的,我们。
提议洗澡的人是他没错,忘了给小团子带换洗的衣服也是他没错,不过小团子自己也有责任么。
责任划分还是必须要明确的。
乔安年从小家伙黑白分明的眼神里,读出了鄙夷的神色。
乔安年也清楚,这事儿他是最大责任人,他摸了摸鼻尖,“要不你告诉我,你房间是哪一间,我去给你拿?”
…
乔安年根据贺南楼告诉他的,去一楼他的房间里拿了衣服进来。
喻美心对儿子不上心,衣服跟玩具什么的倒是备得很齐全。
乔安年推进儿童房,要不是他知道喻美心是什么德行,小团子又是过得什么日子,在看见房间里堆得跟小山堆似的玩具时,可能得羡慕死这个房间的小主人。
乔安年从衣柜里翻了一套睡衣,就给小孩儿拿过去了。
尴尬的事情发生了,那就是贺南楼拿过去的睡衣,贺南楼压根套不进去。
得对儿子多不在乎,才能连儿子现在穿什么尺寸的衣服都能买错?
又或者是可能是去年或者前年买的,一记直也没吩咐家里的钟点工之类的把孩子衣柜里的衣服给更换一下。
乔安年忍着火气,压着声音道:“我再去一趟。”
这一次,去之前,乔安年先看了看小团子换下来的衣服的尺寸,在心里记下了,这才重新去儿童房里找了码数相近的一套睡衣。
衣服还好,裤脚那里有点大,乔安年就蹲下身,替小孩儿把裤脚给折了一下。
“好了,搞定!这样走路就会绊倒脚了。去洗漱去吧。”
乔安年对自己的成果很是满意,他站起身,顺手在小孩儿的屁股上拍了一下。
贺南楼冷冷地睨着他。
乔安年没看见,他低身把贺南楼换下来的衣服给收拾放进脏衣篓里。
贺南楼的神色更冷了。
…
乔安年提着脏衣篓往外走。
贺南楼:“你不洗澡?”
哎?
乔安年停下步子,“我洗过了啊。”
贺南楼直勾勾地盯着他。
乔安年哭笑不得:“你这是什么眼神?我真的洗过了,我至于拿这么小一件事骗你么?你给我发信息的那会儿,我澡都洗好了,穿着睡衣,在写周末的作业。收到你信息,不放心你一个人待在这儿,就立马赶过来了。怎么样,够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