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刚才李婶不是才说了么,你妈妈找你都快找疯了。你赶紧回去吧,要不然屁股又该遭罪了。”
“林嘉嘉!!!”
听见他妈的大嗓门,林嘉嘉抖了抖,“那我先回去了!要是你后妈打你打得实在厉害,你就跑我家!别傻傻地站在那里挨打,知道吗?”
乔安年抿起唇:“嗯。”
林嘉嘉抱着书包,跑回家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门口乔安年跟林嘉嘉两个人的谈话声,屋子里冲出一道人影——
“好啊!乔安年!你还知道回家呐?我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呢!怎么,玩够了,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家,知道要回来了是吧?”
“长本事了啊!都知道学人晚归了是吧?你既然现在这么大本事,你就不要回来了啊!”
“养你这么大有什么用?只知道自己一个人在外面疯玩!你妹妹肚子饿了嗓子都哭哑了你知不知道?还有你弟弟,跟别人打架。一个个的,就没有一个让我省心的!我是上辈子欠了你,欠了你们老乔家的是吧?”
太阳穴被坚硬的食指用力地戳着,乔安年的背微微弯着,低着脑袋,沉默地受着。
从小到大的经历告诉他,这个时候如果反抗,只会遭致更厉害的毒打。
等后妈的气过去,他只要在他爸做活回来之前,把饭做上就可以了。
…
“你谁啊你!撒手!听见了没有?小王八犊子!”
乔安年倏地抬头。
因为晚归,太紧张了,以至于都忘了……这个人也跟着自己一块回来了。
乔安年错愕地看着比自己要高出半个头的少年,牢牢地钳制住后妈罗娟的手,他眼底没有高兴,只有更深层次的恐惧以及……难堪。
以前就是这样的……
不管是谁替他出头,等对方一走,他就会被打得更加厉害。
乔安年想不明白的还是,这位新来的转学生为什么会为自己出头?
是因为他刚救了他?
可是……对方才用他的书包威胁他,要带他回来换衣服。
“好啊!你这个小王八蛋,今天还请了帮手了是吧?我说呢,你今天怎么敢这么晚了都不回……”
后妈尖锐的嗓子,将乔安年再次拉回了眼前的闹剧。
贺南楼:“你再骂一句试试。”
少年声音冰冷,眼底生寒,加上对方虽然年纪看着不大,但是个高,看着就让人不太敢欺负。
可罗娟毕竟不是吃素的。
“我就骂怎么了?他是我儿子,我高兴怎么骂,就怎么骂!怎么?老娘管教儿子还要你这个龟儿子的同意吗?”
“你给老娘撒手!狗拿耗子,管闲事管到我们家来了!乔安年你是死的啊!你就这么看着这个王八蛋欺负你老娘是吧?”
“跟你爸一样,怂货!”
乔安年又难堪,又绝望。
他恨不得自己会缩小术,最好是缩得只有是他家门前的一块小石头那么大,再缩小,变成空气里的灰尘也好,那样,谁也看不见他……
“哎哟!!!”
贺南楼不打女人,并不代表,他没办法治得了罗娟。
他在罗娟扑过来时,故意松开了手,罗娟冲得过猛,一下子摔跌在了地上。
这个身材魁梧的女人直接就坐在了地上,拍着自己的大腿,“乡亲们!都来评评理啊!你们快过来,过来看呐!你们看看,自从我嫁入老乔家,我哪一天不是做牛做马伺候老乔家的三个孩子。
我也没指望孩子们能记着我的好,可是我万万没想到,这孩子不感恩也就算了,今天在外面疯玩了一天不说,还请了帮手回家对付我。我养了这么多年,养出了这么个白眼狼!我伤心啊!!!乡亲们,你们要给我评评理啊!”
贺南楼这一生,见过很多的男男女女。
可他唯独没有见过罗娟这一类人。
撒泼、彪悍,颠倒黑白,这个人,好像没有任何的羞耻心。
这个时候,正值饭点。
大家要么都在炒菜做饭,要么刚刚做工回来。
罗娟这一嚷嚷,邻里邻外的人就都跑出门来看热闹。
乔安年的脸上火辣辣的。
他以为对于丢脸这件事,他早就习惯了,但是原来,还是会难受。
“他不是晚归,是我掉河里,他救了我。我家离得远,他请我来家里换一身干净的衣服。至于帮手?你认为,凭他洗得发旧的球鞋,还是凭他不合尺寸的校服,能请得起我给他当帮手?至于白眼狼……”
贺南楼冷嗤,“一个初三的学生放了学,一心惦记着给他的家里人做饭,如果这种也算是白羊狼,我倒想请教一下,继子刚回到家就撒泼打骂的继母,算什么?”
自从罗娟被娶进老乔家,这些年乔家的长子过得怎么样,大家都有眼睛,自然都看得见。
大家没出这个头,是因为知道一旦出头,小乔日子只会更不好过。
今天这个他们不认识的小伙子出了头,大家为了乔安年,没有多说什么,但是总归是有人小声地议论着,还有妇人直接说罗娟的不对。
要是换成其他人,可能要无地自容了,可罗娟毕竟不是一般人。
一看自己刚才对乔安年的指责不管用,乡亲们话里话外地还埋怨上了她。
她立即哭上了,“哇!我命苦哇!!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哟!”
太阳渐渐地落到群山地那头。
没了太阳,湿衣服穿在身上,就像是罩了一件冰衣衫。
乔安年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座冰雕,他耳根也不红了,无论是身体还是情感,都趋于一种麻木的状态。
贺南楼拉住乔安年的手腕,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得见的音量道:“跟我回去,我把书包还你。”
乔安年不可能跟一个他根本就没有说过几句话的一个转学生回去。
“我在国外待过一段时间,我英语听力很好,可以教你。”
贺南楼特意补充了一句,“作为你今天救我的报答。”
…
乔安年跟在眼前这位转学生的后面,才走了一条街。
他就后悔了。
就算是他再怎么害怕他爸回来会跟后妈一起打他,他也不应该冒然跟这位贺同学回家。
他根本不知道他这位新同学家里是做什么的,而且这个点,很有可能对方的爸妈也已经做好了饭菜,在等他回去。
他一身湿漉漉地去人家家里拜访,太冒失了……
乔安年想回去。
当然他后妈现在肯定在气头上,他不好回去,不过他可以暂时去嘉嘉那里……
可是他的书包,还在人家手里。
乔安年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跟在对方的后面。
乔安年听对方说,他家很远,结果跟着对方走了两条街,拐进一个小胡同之后,就看见对方用钥匙在开门——
贺同学家的房子距离小河边,根本没有多远。
甚至比他家要近很多。
乔安年的脚步往后退。
“我爸妈离婚了,他们各自有新的生活,这里就我一个人住。”
乔安年的脚步顿住。
他眼睛微透着惊讶,贺同学的爸妈,也离婚了吗?
贺南楼也是逐渐地获取他现在这个人物的身份信息。
包括对于这间房子的记忆。
这个转学生的经济条件显然不错,至少,这间屋子还算宽敞。
…
这位贺同学的家……
好漂亮。
乔安年不是一个容易被惊讶到的人,可是当他看见这位贺同学家里的摆设时,他还是被震惊得说不出话。
乔安年蜷缩在不合尺寸的鞋子里的脚指头愈发地局促。
“我还是……”
贺南楼打开鞋柜,给乔安年取了一双拖鞋,习惯性地弯下腰,动手去脱他的鞋子。
贺南楼的手堪堪触在乔安年的脚踝,乔安年受惊的小动物,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贺南楼站起身,语气冷漠:“你的鞋子太脏了,会弄脏我家的地毯。”
乔安年难堪地停在原地,他盯着被贺南楼放在身后的书包:“你现在可以把书包还我了吗?”
“把鞋子脱了,跟上来。”
贺南楼不但没有归还书包,反而拎着书包上了楼。
乔安年没有别的选择。
他赤着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手扶着楼梯栏杆,一步步走向楼梯时,乔安年产生了一种自己仿佛身在云端的错觉。
贺同学家的地毯太软了,就连楼梯看起来都这么漂亮……
贺南楼从衣柜里,取出一套衣服,递给跟在身后进来的乔安年;“浴室就在房间外面,你先去冲个澡,把衣服换了。”
乔安年眼露犹豫,贺同学的衣服看起来就很贵……
“我去楼下洗。”
哎,哎?
贺南楼把衣服往乔安年手里一放,就从柜子里取了他自己的衣服,就下楼去了。
乔安年捧着衣服,不知所措。
…
太冷了!
乔安年最终还是没能抵得过对于干净衣服的诱惑。
他双手搓着手臂,去了房间外的浴室。
乔安年摸了摸浴室的花洒……
这种花洒,他只在舅舅家见过。
水龙头开关上面有冷热的标志。
乔安年把换洗的衣服给放在衣架上后,他试着拧开花洒。
温热的花洒,好像是雨水一样,淋在他的身上。
太舒服了!
每次都得用水壶烧水的乔安年,舒服地闭上了眼。
奇怪怎么越洗越冷的时候,乔安年这才惊觉,他连衣服都忘了脱。
乔安年笑自己傻。
他动手脱去衣服。
…
毕竟是在同学家,乔安年没敢洗太长时间。
他稍微冲了下澡,用自己的湿衣服拧干,把身体擦干以后,将自己换下来的衣服都收拢,暂时放在洗手间的脸盘里,出了浴室。
浴室边上摆着一双夏天的拖鞋。
拖鞋的款式,也是他没有见过的。
乔安年迟疑地穿上拖鞋。
贺同学家浴室的瓷砖他滑了,他怕会摔倒。
出了浴室,乔安年第一时间就是找自己的书包。
没有……房间里并没有。
乔安年只好下了楼。
一楼洗手间的门刚好打开。
贺南楼皱了皱眉。
乔安年的脚指头不安地蜷缩了下,“对不起,没有征求你的同意就穿了你的拖……“
“你头发怎么不擦干?”贺南楼打断了他的话。
乔安年错愕地看向他。
贺南楼把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朝乔安年扔了过去。
乔安年下意识地伸手接住。
头发湿漉漉地的确不太好受,他是不好意思用贺同学家的毛巾,想着夏天温度高,等会儿也就干了。
贺同学家的毛巾也好软……
乔安年一边擦拭着头发,一边分神地想。
贺南楼伸手去摸乔安年的脸。
因为没有防备,乔安年也不知道躲,就这样脸蛋被碰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