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宜又去了望月亭喝酒, 这次带了两个宫女在身边侍酒。
若非雷雨天她还是情愿一个人去, 带人伺候是怕雨天路滑, 喝醉了不小心跌倒摔出个好歹来。
隆宜俯瞰着整座宫城。没有光亮的是无人居住的宫室, 灯火最密最亮的是万妼的宁安宫。宁安宫不久前也没有这样亮,皇后装贤惠裁了各宫用度,从源头上下手逼众人不得不节俭,万妼和皇后杠上了,点上所有灯把宁安宫照得跟白夜似的。
不过各宫用度没裁两天又恢复了, 听说是皇上的旨意。果然啊!到头来皇兄向着的永远是万妼。
隆宜有时候挺心疼她皇兄明成帝的。有万妼那样的太后,朱氏那样的皇后,和自己这样的妹妹。二人也不愧是兄妹,看女人的眼光都一样。
宁安宫越来越亮,亮得刺眼。隆宜以为自己喝高了,产生了幻觉,问一旁侍酒的宫女道:“帮本宫看看, 宁安宫那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宫女放下酒壶,跑到望月亭的栏杆那儿冲宁安宫一望, 回话道:“禀公主, 宁安宫好像着火了。”
“着火了?”隆宜怀着激动喜悦过大年的心情飞身冲到栏杆那儿, 宁安宫果真是着火了,火势还有渐大的趋势, 隆宜闭上眼睛双手合十, 虔诚地向着天空默默许下心愿:苍天啊!劳烦你老人家开开眼, 让这把火烧死万妼那个妖孽!
隆宜许愿的功夫另一个宫女用手指着某处嚷道:“公主快看, 那边也着火了。”
“那里是……”隆宜顾不上幸灾乐祸,顾不上等宫女撑伞,大步冲进雨向景灵宫狂奔而去。景灵宫那边着火,别人或许一时反应不过来,冷宫从来都是被遗忘的角落。只有她能一眼认出,被火光吞噬的那个地方是景灵宫,那是她夜夜在望月亭俯望着的地方。
景灵宫被烧了个干干净净,冷宫的女人们都躲了出来,站在宫道上面无表情的看着这场大火。救火的太监宫女提着桶端着盆赶来,却被烈焰挡在了门口。火实在是太大了,而且破败朽坏的景灵宫让人丝毫提不起救火的兴致。
隆宜赶来景灵宫时火还在烧着,倾盆大雨也浇不灭这场大火,反而雨越浇火越大,仿佛天上下的不是雨,是油,是酒。
“长公主驾到!”
隆宜孤身跑过来的,没带任何人,但还是有懂规矩的老太监见长公主来了,高声嚷着命众人退避行礼,给公主殿下让道。
站在人群的姚双兰听说隆宜来了心里忽然疼了一下。大火照亮了四周,人群又让开了大道,姚双兰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隆宜的模样。显然是冒着大雨跑过来的,从头到脚都湿透了,不知去过哪里,鞋子和裙角沾满了泥,边跑边向她所在的人群张望着,神色焦灼。
还隔着很远姚双兰都能感受到隆宜的担忧。
她也知道那担忧是为着谁的。
有宫女撑着伞过来替隆宜挡雨,隆宜抓住宫女问:“有没有死伤?”
宫女如实道:“还不清楚,奴婢等也是刚到。”
隆宜一刻不停地走向冷宫女人所在的地方,她一眼就看到那个身着月白衣衫手执纸伞的女子,如松地立着于灰暗的人群,美若仙姝,衬得旁人无半点颜色。她的心被那美慑得漏了一拍,旋即又放下了。人没事就好。
姚双兰从伞檐下偷望过去,视线与正望着她的隆宜对上了,她看到隆宜瞬间安心的面色,心内又是一疼。隆宜是个藏不住情绪的人,喜欢讨厌都写在脸上。讨厌谁没关系,她是长公主,写在脸上又如何?哪怕讨厌太后也没关系,反正太后也不见得真的会和她计较。
可是喜欢就不行了。尤其喜欢的还是兄长的女人,尤其兄长还是皇上。
二人对望了一眼,姚双兰撑着伞走出人群,拐过了宫墙,在巷子里等着隆宜过来。
隆宜命撑伞的宫女不许跟着,独自进了巷子。
“也不怕淋坏了。”姚双兰走到隆宜面前,将伞撑到她的头顶,有些嗔怪地说:“公主殿下不该来的。”
“来不来是我的事!”隆宜这话憋着股气,语气并不好。
姚双兰愣了愣,她极少见隆宜发火。
“你让我别来景灵宫,我听你的!可是刚才我见火那样大,以为你出事了。是不是你死了我也不能来?是不是我连替你收尸的资格都没有?”隆宜情绪波动有些大,有些失控。不知是喝了酒的缘故,还是压抑了许久的思念在见到眼前人的这刻瞬间爆发。
姚双兰忍着心疼,忍着想上去抱抱隆宜的冲动,还是用平日里那副满不在乎的冰冷语气道:“即便死了也是皇上的女人,公主殿下当然不该替我收尸!”她本来还想着皇上要是不来,就拜托隆宜请皇上过来,一见面就舍不得了,舍不得再加深对隆宜的伤害。
“皇兄的女人多了去了,怕是没功夫给兰贵人收尸!”隆宜顶了回去。她明明是因为担心才赶过来的,却在气头上不停地说出伤害对方的话:“我记得你喜欢青蓝色,月白色是皇兄最爱的颜色。你刻意打扮成这样是想做什么?冷宫里太苦呆不下去了么?可惜你枉费心机了,宁安宫也着了火,皇兄不会过来的。”
“公主殿下说得没错。我是在冷宫呆不下去了!”姚双兰红着眼,语气难得地激动起来:“姚家发配南疆没有关系,我怕再被人陷害住入冷宫也没关系,可是弟弟出事了我不能不管!我是想回皇上身边,不仅要回,还要让当年陷害父亲和我的人死无葬身之地!”
说完把伞塞给隆宜,回到了景灵宫外的人群之。
隆宜握着伞柄上姚双兰方才握过的地方,还有一点余温,不过很快凉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