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那会儿万妼是去了乾清宫的, 她本来就只是做做样子给姚喜看, 免得姚喜以为自个儿耽误了她的正事内疚。结果还真是碰巧, 散了早朝后皇上并未回乾清宫, 她也懒得过问皇上去哪儿了, 茶都没喝一口就领着人往回赶, 想着早些回宫照顾姚喜。
然而在离隆宜宫门只有十几丈的时候, 万妼亲眼看着姚喜行动艰难地上了马车往宫外去了。瞧姚喜上车时手脚并用的笨拙劲儿, 身子犯疼肯定不是假的,只是都这样了还想着出宫……万妼心里忽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情绪里很大一部分是内疚。
姚喜是因为她才囿于皇宫的。
万妼很想亲眼看看出宫后的姚喜是什么样,是不是真的如被放飞的笼鸟般欣喜若狂?不过她并没急着马上乘车跟上去,反正叫来跟姚喜出过宫的太监一问便知茶楼在哪里了。
回宫乔装改扮好后, 万妼直奔茶楼。她甚至比姚喜还要早到一步, 刚进茶楼时里面不算热闹, 还有不少空座。不多会儿姚喜也来了,有个男子激动地起身迎了上去,茶楼里的食客也伸直了脖子朝门口张望着,低声议论起姚喜来。
“真的是万公子吗?”
“好像是, 总算没白等。”
“好帅啊~”一个年轻女子扭头吩咐身后的丫鬟道:“杏儿,赶紧去花店买个花篮,等万公子说完书送上去。”
万妼淡淡地瞥了说话的女子一眼,有些不快。她目光一转再望向门口, 姚喜已经被人簇拥着上了台。几声“万喜公子来啦!”的吆喝过后, 茶楼里的人也越来越多, 一袭布衣的她迅速淹没在人海,而姚喜站在戏台上,整个人好看得发光。
姚喜谦谦有礼地同前排的听客闲聊着,举止间自信又从容,哪里还有半点宫里那个逆来顺受的小太监的影子?
这一瞬间,骄傲如她竟然也有点失落。宫里的人提起姚喜,往往会说“太后娘娘身边的姚公公”,身为太后的她只要出现永远是心,而姚喜在旁人眼只是她身旁的陪衬。可是此时此刻,姚喜才是那个心,她呢?似乎没了太后的身份什么也不是。
这个茶楼里,没人有闲心在意她这个衣着灰暗满脸胡须的男人,所有人都在看姚喜。
她坐在人群目不转睛地望着姚喜,像一个被冷落的旁观者,旁观着人群对姚喜的欢呼,旁观着巧笑嫣然的陶小霖上台为姚喜奉茶。她其实不认识陶小霖,因为没见过陶小霖卸去油彩后的模样,可是人群里有人认出来了。
陶小霖好歹是名震京城的角儿,在座的哪怕没见过也听过,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了陶小霖,皆是溢美之词。陶小霖哪有那么好?嘁!
有人见姚喜与陶小霖相谈甚久似是旧识,不禁猜测起二人的关系。
“陶姑娘刚盘了这茶楼,扬言再不说书的万公子就又来了。摆明了是为陶姑娘撑场啊!”
“可不是。而且陶姑娘这人可是出了名的卖艺不卖笑,听说成了角儿也没少为不愿陪笑的事儿挨打,可你瞧瞧她对万公子,笑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哟?啧啧。这俩铁定有事儿!”
“郎才女貌的也挺好。”
呸!万妼听着旁人的议论,在心里暗暗啐了一口。她陶小霖也配?
听着流言纷纷,万妼心里的失落感越来越重。这个时候姚喜看了过来,并且一眼就认出了她。姚喜的神情有些慌乱,双脚轻轻迈了迈似乎想冲过来。
万妼心里的委屈失落被姚喜这个眼神冲散了。所有人都在看着姚喜,而姚喜只看着她,从认出她的那一刻起再没挪开过视线。她甚至生出一种自豪的情绪——爱慕姚喜的人那么多,可姚喜爱的人却是她。
她温柔地冲姚喜笑了笑,故意压着嗓子用男子的声音道:“大伙儿都等着万公子说书呢!公子请吧!”眼前这个姚喜有些陌生,却又让她爱得更深。
姚喜只得忐忑地坐下了。既然太后娘娘都发了话,今儿这书说了也好,这样对匆忙赶来的听客们有个交待不说,也显得她在陶姑娘的事上是问心无愧的。
有时候过分刻意的回避反倒显得心虚。她要是见了陶姑娘就躲,以娘娘吃醋时的脑回路,铁定会觉得陶姑娘在她心里的地位与众不同。
她心里与众不同的女子有太后娘娘一人就够了,至于旁人,无论男女老少皆以平常心对待就好。遇到太后娘娘之后,别的人于她而言真的就只是人。她也就见了戏台上陶姑娘所扮的角色会控制不住地瞎激动,对陶姑娘本人真的没什么特别的感觉,第一次见面甚至是夹杂着心疼的失望。
姚喜平复好心情后开始说书。
她一直望着太后娘娘的方向,像这故事是说给娘娘一人听的。万妼也迎上了姚喜的视线,四目相接的瞬间,周围的人忽然消失了。二人你眼只有我,我眼也只有你。
万妼压根儿没听姚喜说的是什么,全程眼角含笑地默默注视着姚喜。一小段故事说完,姚喜起身向听客们致谢:“谢谢大家伙儿这么捧场。”
“万公子明儿个还来吗?”紫衣公子坐在最前排,起身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