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娶弱腰(再枯荣)_第18章 因此误(八)(2 / 2)_折娶弱腰最新章节免费阅读无弹窗_嘀嗒读书

第18章 因此误(八)(2 / 2)

折娶弱腰 再枯荣 3438 字 10个月前

        一颗颗红珠子点映绿荫,恍惚像“张银莲”嘴唇上的颜色,有丝迷蒙的凄怨。董墨折转案上,拣了张水绿的贴,研磨落笔,才写下“银莲”二字,便不知该如何继续下笔了。

        “她”大有不同,他有些拿不准该用哪种方式对待她。明明是寻常的家世,寻常的心计,唯有一点不寻常,就是她的美貌。可若搁在美人云集的京城,她的美貌也并不那么突出。

        但他一直铭记她在葡萄架底下慢行的瘦窄的背影,软绵绵的泥土令她脚步不稳,偶尔左歪右倒,切碎了的阳光在她单薄的背上跳跃。

        他发着怔,一动不动的影侧外,天暗得难断黄昏。

        真近黄昏,雨还未止。梦迢给绊住了脚,一时不能归家,身陷小蝉花巷内,闲着也是闲着,索性便亲自挽袖烧饭,叫彩衣在跟前学着做。

        不一时轩窗底下那张瘸了腿的八仙桌上摆上一瓯糟鲜藕,一样炸银鱼,一样韭菜炒嫰豆芽,并一瓯玉米面馍馍。

        彩衣舀了两碗稀饭来,听着雨吃了两口,举着箸儿向檐外傻笑,“我在这里住,起初不惯,住到现在,倒觉得比家里好些。”

        梦迢握着个馍馍细咬一口,望着她青春粉嫩的脸盘子,“这里烂砖烂瓦的,你也喜欢?”

        “比府里清静多了。”彩衣撅着嘴转回眼来,细细抱怨,“咱们家虽富丽,可老爷三五日的就设宴请客,老太太与梅姑娘总吵架,成日间闹哄哄的。”

        说话间,她的眼落到梦迢后头那柄晾着的伞。是梦迢送去给董墨,又打着回来那一柄,一直撑开晾在屋檐底下。她举着箸儿指过去,“太太瞧,那柄伞有些意思。”

        梦迢拣起来瞧,并没什么稀奇,只不过此刻水渍晾干了,蜡黄的扇面清晰起来,上头绘着一株全盛的白荷花。细细的望下来,仿佛有什么烫了下她的手。挪开掌心一看,手握的木柄上头镌着个小小的“银”字。

        她口里叼着箸儿,将伞收了递给彩衣,“你哪里买来?和‘张银莲’这名字倒配。”

        “不是我买的。”彩衣接来看了两眼,倚在墙根底下,端起碗来,“方才太太叫我找伞,我在正屋里寻来的。老爷真是细心,这屋子一应俱全,连置办的伞都正配着名。”

        梦迢低颦蛾眉,将伞又接来轻旋在手中。伞外雨正恹恹收尾,西天放晴,染艳了几片云,红红地映着狼藉满地。

        归家业已黄昏,赶上东园迓鼓胡笳将将凋敝,孟玉在门内送客。都是些各大衙门的大人,锦绣罗衣包裹着或瘦或肥,或高或矮的各个躯体,一张张须面被落日照得红红的,泛着酒色油光。

        角门内进去,远远望见孟玉,他在门内不断与人拱手作揖,穿着银霜色的圆领袍,戴着儒巾,被那些满面油光的大人衬得十分年轻隽美。

        当中一位四十出头的大人捉住他的腕子,半醉半醒地笑着辞行,“我先去了,节后章大人大排筵席,孟大人可千万要到啊。”

        乃是盐运司同知罗大人,章大人的得力下属。孟玉因要从盐矿上出盐,少不得待这些人格外客气。这厢反抓住他的腕子,借了两步说话,“送去府上的节礼,可过目了?”

        不问便罢,一问那罗大人便两指拈着须无限惋惜,“多谢多谢!可惜午晌于大人往我家去,见了那幅董其昌的画也十分喜欢,死活朝我要,我推不过,叫他拿去了!”

        孟玉领会意思,心下十分厌烦,面上却维持着笑,“不妨事,我这里还有幅董其昌的真迹,明日打发小厮送去大人府上。”

        “唷!哪里当得?”

        “哎哎,好画配雅士,孟某偏不爱字画,给了大人方不算糟蹋东西。”孟玉客套地摆着手笑,送了两步,望着他跨门而去的背影,两分谄媚的面色便一寸一寸冷下来,心里更添两分厌嫌。

        客散尽,一抬眼,残阳如火,与日出一样璀璨。他仰头望着,他业已记不得日出时的心境,只看得见眼下,在声色犬马中险些溺亡的自己。

        梦迢静悄悄立在远处的罗汉松旁,也随他昂首看斜阳,她总觉得他们之间绝不止隔着眼前数丈的距离,即便他们有共同的方向,共同的目标。在心上,他们又似乎始终隔着一片雾地。大概是受了董墨的影响,她觉得十分寂寞。

        正想着,孟玉已近在眼前了,打量一眼她身上的粗布麻衣,抱着手臂笑了笑,“往小蝉花巷里去了?”

        梦迢点点头,朝后望一眼,“散席了?”

        “散了。今日不过是盐运司底下的几位大人,节下应付应付,散得早。”孟玉举扇的手抬起来,去揽她的肩,熏红的脸颊上露出几分松快,“董墨那头如何?上套了?”

        “哪有那样快?早说了那是个戒心重的人。”

        梦迢顺势倚在他的壁弯里,孟玉摸到她身上有些不大干爽,歪着脸拈着她的裙搓一搓,“哪里去淋的雨,也不晓得躲一躲。”

        暗一检算,正是给董墨送伞的那阵淋了些,没烤火,一直黏在身上,被体温烘得半干。可梦迢却脱口说了个慌,“雨落下来那阵,我在院里站着,不慎淋了些。”

        话音甫落,她才醒神自己是说谎了。至于为什么,她细细思索,曾有那么一刻,她是真担心董墨淋了雨。因为真,所以不能给孟玉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