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5】
季黎和凯特带着满筐的斑点菇回了酒馆, 仿佛无事发生。
不过下午的时候,季黎没再小尾巴似的跟在米特身边转来转去,而是一个人躲去附近的老树上。
她侧身靠在树枝上, 视线并未聚焦。
直到细微的窸窣声从下方传来。
还没等季黎低头,小杰就已经灵活地一口气窜上树梢,冲她露出笑容。
“——找到你啦, 季黎!”
他手里还抱着一捧森林边缘常见的山花。
虽然包装并不精美,但满满的一怀, 姹紫嫣红, 花茎长短也一致, 看得出是经过细心筛选的。
“给米特阿姨准备的礼物吗?很漂亮。”季黎下意识夸奖他。
小杰却摇了摇头, 手一伸, 将花递给她。
“不是的!是专门给季黎的惊喜。”
“米特阿姨和其他姐姐都很喜欢花,看到花就会开心, 所以我准备了这个——季黎也喜欢吗?”
但季黎觉得米特阿姨她们之所以开心, 除了花很漂亮,还因为这样用心准备礼物的小杰。
她忍不住笑了笑,接过那捧花:“嗯, 谢谢。我很喜欢。”
小杰却马上露出了更为灿烂的笑容。
“真好, 季黎终于笑了!”
他两只手抓住身下的树枝,小腿快乐地来回一晃一晃,低头去看不远处的酒馆。
现在还没到大人们休息跑来喝酒的时间,酒馆虽然开着门, 但几乎没什么客人, 所以能看到米特在进进出出地忙碌家务。
挪开了视线, 小杰没再去窥探季黎此时的表情, 只是声音轻快地伸出橄榄枝。
“是发生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感觉从森林采完斑点菇回来之后就开始了。要是季黎想倾诉的话, 可以把我当成没有回音的树洞!”
“难过的心情,如果一直憋在心里不说,就像晒不到太阳的青菜,会很容易闷坏掉的。”
他说着,假装在嘴巴拉上拉链,表示自己超级可靠,是一个绝对不会说出去的好树洞。
“……其实没有发生什么不开心的事情。非要说的话,只是在思考我也不知道答案的选择题而已。”
不忍心拒绝小杰的好意,季黎将花抱在怀里,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正在晒衣服的米特。
她的声音慢慢变轻:“在犹豫,到底哪个选择才是正确的吧。”
理智来说,或许跟凯特一起继续旅行,努力变强才是最符合这个世界的规则、最合理的决定。
可是……可是什么呢?
季黎没期待小杰会给出答案,所以这番话说得很朦胧。
任谁来本该都听得摸不着头脑,小杰却像是直觉灵敏的野生小动物,顺利抓住了话中的核心。
“虽然不知道季黎在纠结什么,但是米特阿姨逛街的时候说过,会犹豫就说明两个都是对的,可以全部买下来。”
“要是钱不够,只能买一个的话,就听一听自己的心是怎么说的。”
他在胸口处,做了个烟花炸开的动作。
“‘因为真正让心脏怦怦跳的东西,就算别人认为是错的,自己也绝对不会后悔’——米特阿姨是这么说的。”
季黎陷入沉默。
小杰本来还想继续陪她一起发呆,可眼尖瞄到米特抱盆子的动作有点吃力,他便和季黎打了个招呼,一溜烟蹿过去帮忙。
他走在盆子下面,用手托着盆底,米特则两只手拎起盆的边缘,二人默契地合力搬运。
隐约能听到小杰又在开开心心地和米特说着什么,逗得对方笑得肩膀抖动,连带着洒出一些水花。
季黎抱着膝盖,安静地看着他们。
——让心脏怦怦跳的东西啊。
等到傍晚,她就自觉下了树,一切如常地去厨房给米特打下手、吃饭、洗漱、等睡前故事。
但哄完季黎入睡后,米特又悄悄起身,点燃了一盏小小的夜灯,开始专心工作。
“米特阿姨?”季黎带着睡意地叫了她一声。
米特连忙把灯光调暗:“吵醒你了吗?对不起,那我还是去客厅做吧。季黎你先睡,不用等我。”
看清米特手里被裁剪过的绿色布料,季黎大概猜到:“是在给小杰做衣服吗?”
“嗯。他上次的衣服破了个口子,修补得不好看,我想着索性给他重新做一件新的好了——对了。”
突然想起什么,米特从脚边的竹篮里扯出几块不同颜色的布,摆在桌上给季黎看。
“之前都没看到你人在哪,刚好现在你醒着。季黎喜欢什么颜色?裙子还是裤装?有没有想要的图案?”
“我、我也有吗?”季黎呆了一下,然后用力摇头,“不用啦,太麻烦了!米特阿姨给小杰做就好,我有衣服穿的。”
“但是看起来都是很久以前的旧衣服吧?”
米特一针见血,对身为大人的凯特指指点点:“果然不能指望男人能好好养孩子,还不如期待猪会上树!”
这就属于是被金·富力士的不良记录牵连了。
她冷笑一声,又心疼小孩子太乖,什么都不主动索取,连送到手边的也不肯收,便显得更强势一些。
“小杰有的,你当然也有呀!反正你就算不说,我也会做的。与其做出来你不喜欢,然后浪费掉,不如现在就老老实实地告诉我吧!”
把珍藏的裁衣技法书拿来给季黎作参考,米特一边陪她翻,一边捧着脸感慨,还是做女装有意思,男装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版型,都让她的才华无处发挥。
翻完一整本书,米特眼睛亮亮的,期待地看着季黎。
季黎想了想。
“那我要和米特阿姨一样的衣服。”
她牵住米特的衣角,笑着仰头看她:“因为,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米特阿姨啊。”
饶是被直球派的小杰锻炼了这么多年,但直白真挚的爱意永远触动人心,像是最好的助燃剂,瞬间点燃了米特的斗志。
她一把搂住季黎,决心要给这个孩子做一条让同龄小女孩都羡慕、全鲸鱼岛最漂亮的裙子!
但在米特热血上头并暗暗发誓的时候,她已经被季黎牵着走到床边,推到床上去。
米特:?
季黎笑眯眯地给她盖好被子,拍不到背,就有一下没一下地拍她手臂,做那些米特哄自己睡觉时的动作。
“所以米特阿姨不可以熬夜做衣服。太暗了,对眼睛不好。要乖乖睡觉才行!”
季黎轻轻哼唱起米特喜欢的那首童谣。
她背不下来词,调子记得也不是那么清楚,只能断断续续地模仿出旋律,却温柔得宛如一段月光下摇动的风铃。
米特一开始也只觉得好笑,却渐渐地涌上睡意,在不知不觉中入眠。
待她呼吸平稳后,歌声才停了下来。
季黎轻手轻脚地下了床,从窗户翻出去,敲了敲客房的窗户。
她和凯特去了稍远的森林边缘。
二人坐在一处断崖边上,可以将鲸鱼岛的全貌以及远方尽收眼底。只是夜已深,唯独几盏灯火藏在浓绿间,仿佛萤火虫闪烁的光。
凯特看她:“已经想好了?”
季黎没有立即回答。
她仰头看布满星星的天空,鲸鱼岛的夜晚和这一路旅途走来所见过的,不知为何,似乎有所不同。
“……凯特好像一直都在旅行。在遇见我之前也是。”季黎忽然问他,“这样的生活,从来都没有觉得孤独过吗?没有一个‘家’。”
凯特还是头一次被问这样的问题。
他露出有点为难的表情:“孤独的话,的确从来没有。大概因为我本来就没有家吧。”
凯特给季黎讲了他的过去。
他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从有记忆开始,就一个人生活在贫民窟,婴孩时全靠一个信教的老头子给他分几口米汤,才勉强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