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过这一个环节,糜稽快进到核心问题,并气势汹汹地拍桌而起。
“离家出走就算了!你偷偷给我打个电话也不会吗?!当初我可是顶着老爸老妈还有大哥的压力去帮你的!你这个没有良心的家伙!”
“我后来还看在你的面子上,给你的小怪、给你的亚露嘉送了一套监控屏,让他有空可以看看奇犽的近况呢!”
多说多错,季黎决定采取最简单易懂的举例说明,让糜稽理解自己的恐惧。
“给我扎念钉的时候,伊尔迷说,让我坚持挺过去,他可以帮我找一具身体,然后娶我。这样我就又是揍敌客,是家人了。”
现在想起那段发言,都觉得背后凉凉的,她面无表情地反手指了指自己。
“糜稽,你确定如果我跟你通气,你能瞒过全家吗?一辈子那种。”
糜稽一时间竟不敢拍胸口保证。
但不想输了气势高地,视线可疑地游移了一会儿,他发现了另一个盲点,于是赶紧继续咣咣拍桌子。
“不对!柯特那小子,是不是已经知道你的事了!”
“我就说,你都可能在外面被人欺负死了,他竟然还有心情去跑外面的任务……果然就是有问题啊!”
“你竟然不告诉我,先跑去柯特通气!你脑袋就是有问题!”
季黎却摇了摇头。
“是柯特自己认出来的。而且,”她斟酌了一下措辞,“不是我拜托他离开的。柯特可能是想保持中立,这次谁都不帮吧。”
这是季黎能想通的唯一解释。
糜稽立刻幸灾乐祸。
“那小鬼的性格本来就怪!不过,你是不是哪里刺激到他了?我觉得他应该会很乐意替你保守秘密呢。独占欲强得要死,跟大哥学得一模一样。”
季黎苦笑。
………………
…………
……
或许是季黎给出的理由太无法反驳。
又或许单纯是因为,比起被隐瞒的愤怒和委屈,确认露琪(季黎)依然活着的喜悦,最终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跟季黎插科打诨的时间里,被熟悉的感觉所安抚,糜稽的情绪也渐渐稳定下来,不再那么激烈。
实在无法想象露琪(季黎)嫁给大哥的样子,甚至最近都不想看骨科题材的本子了,他戴上痛苦面具,自觉站到季黎这一边。
在父母和兄长面前,他们本来就总是一伙的。
糜稽给季黎介绍了家里目前的状况,包括亚露嘉(拿尼加)因为意外的“撒娇”,被重新关起来的事情。
也包括揍敌客对约厄斯达·森旺的杀意。
“那你打算怎么办?事情到了这个局面,家里不找到一个‘凶手’和‘真相’,是绝对不会收手的。”
糜稽很快就抓住了最高效、利益最大化的那一条思路。
“如果你想保住窟卢塔族的其他人的话,把约厄斯达·森旺推出来当替罪羊就行了。”
“你离开奇犽的身体后,附身到窟卢塔族人的身上。而他是窟卢塔族灭族取眼惨案的真凶。一切就都合理了。”
“只要再跟亚露嘉提前打个招呼,让她别暴露七对绯红眼都和你有关的事实。后面我去跟老爸提议,把那些眼珠子当葬品给你烧了,就再无后顾之忧。”
越说越觉得这真是天才的创意,糜稽语调轻快,几乎已经看到了季黎在外头活蹦乱跳,到处给他买伴手礼的样子。
“有奇犽替你顶着,只要想办法证明你没参与取眼,不出意外的话,家里应该不至于对你下手。”
“哦,前提是得确认约厄斯达·森旺会绝对配合你。他信得过吗?不行的话,我可以帮你弄点让他听话的药。”
“不过这样,我猜爸爸那边,对审问结果的可信程度就会往下降了。你可能要吃点苦头。忍一忍,熬出头就好了。你就当拷问训练的补课吧。”
这的确是非常合理,且对她绝对有利的一个方案。
但季黎迟迟没有开口回应。
像是感到疲倦一般,她往后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只是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露琪?”
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糜稽操控快递小狗跳到洗手台上,以俯视的视角看向季黎,迟疑着询问。
季黎闭上眼睛,但很快就又睁开。
灯光映入她眼中,却远不如那眼底被点燃的火光,来得更耀眼。
季黎突然开始拆身上缠绕的绷带。
这是她一度为了生存、为了保持自由,所做的忍让和伪装。
绷带一圈圈地落在地上,像是被一点点剥落的谎言本身,展现出更加真实的棱角。
糜稽先是猝不及防的错愕,而后又开始本能地心跳加速。
他可对露琪(季黎)这副样子,印象太深刻了——六年前,她选择站在亚露嘉(拿尼加)身前时,就是这个表情。
“不要。我忍了很久,忍了很多次。忍够了。不想再忍了。”
把最后一节绷带扯下,季黎仰头看着快递小狗,也看着倒映在绿宝石上的自己。
“踩在约厄斯达性命上的自由,我才不需要!”
“我也好,窟卢塔族也好,明明谁都没有做错什么事,为什么总是要一退再退?就因为在武力上相对弱一点,就活该被杀、被控制、被占有吗?”
“我不是为了接受这样的事情,才坚持走到今天的。”
诚如糜稽分析的那样,在亚露嘉(拿尼加)暴露了绯红眼属于露琪之后,这就成了一盘死局。
——如果露琪·揍敌客已亡故的话。
所以,只要改变前提就可以了。
“糜稽,可以帮我和席巴先生预约一下明天早上的会面吗?以‘露琪·揍敌客’的身份。”
季黎微笑着把既定的棋盘掀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