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爱她,更信她。
施宣琴虽与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却还是不那么了解他,她猜对了他心中所在乎的一些东西,以为能抓住这些东西予他狠狠一击,可她却也猜错了更多更重要的东西,她到底没能看透他心底深处最真正的执念所在。
人呐,是天地万物中最简单,也最捉摸不透的所在,施宣琴可能永远也不会懂,那串从皇城摇曳至海上的铃铛,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
斜阳西沉,飞鸟还巢,天地间一片静谧。
裴世溪的马车出了镇抚司,一路行至城郊,最终停在了一处隐秘的老宅外。
那宅子外头瞧着不出奇,走进去却是一花一亭,一步一景,别有洞天。
院中落叶纷飞,一道颀长瘦削的少年身影站在风中,正静静地浇灌着一株异样美丽的花。
若是此刻有人无意闯入,定会被眼前这一幕吓到,只因为——
少年浇花用的不是清水,而是割破了自己的手指,挤出那殷红的血珠,一滴一滴地落在那妍丽的花瓣之上。
一共七片花瓣,如今六片上面都笼罩着一层血雾,唯独那剩下的最后一片,还差一半就能大功告成了。
这株七雾结颜花,他以血浇灌,不断滋养下,终是快为她种好了。
金色的夕阳下,柔软的花瓣在风中摇曳着,仿佛通了灵性般,如饥似渴地吸食着少年滴下的鲜血,那淡淡的花香夹杂着血气,散发出了一股无法形容的奇异芬芳。
正在少年沉浸于“喂花”之中,身后劲风凛冽,一把长剑直朝他脖子刺来,他脸色一变,毫不犹豫地折下旁边一根树枝,回首迎上那锋利长剑。
绵延不绝的内力充斥在他体内,衣袂翻飞间,他短短片刻已用树枝应对了十数招,滴水不漏的架势间,那长剑竟连他衣角都没碰到一下。
他就像风中一只舞动的蝴蝶般,轻盈而灵巧,那身精妙绝伦的功夫实在令人惊叹,只是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握住那树枝的姿势略微有些怪异,似乎还不太熟练一般。
终于,又过了数十招后,那长剑终是寻得了他的破绽,剑气未有一丝停滞,携烈风之势直朝他胸口而去。
他下意识想用树枝挡过这一剑,可握住树枝的左手却一下转换不过来,他本能地想抬起右臂来应对。
可哪来的右臂?
哪来的右臂啊?
他右边的那截衣袖里空空如也,被风吹得一晃一晃的,似只断线风筝般,残败不堪。
他忘了,他早就没了一只右手啊。
长剑避无可避地朝他刺来,他脚尖一点,提起内力疾速向后退去,左手那截树枝“咔嚓”一声断在了风中,他终究不敌,再无退路,单膝跪在了树下,颓然地埋下头去。
“五叔,我又……输了。”
落叶纷飞,斜阳洒金,那把长剑潇洒收回,持剑之人衣袂飘飘,俊美无俦,正是来这城郊老宅看望小陌的裴世溪。
他看着跪在树下,满脸沮丧的少年,心中也微微一涩,不由开口道:
“不算输,短短时日,你从最初只能接下我五招,到十招、二十招,再到今日能一气呵成与我对上近百招,这已是一日千里的进步了。”
顿了顿,他放缓了语气,带着安抚之意道:“毕竟你失了右臂,重新改成左手习武,这是多么不易的事情,若换作旁人,甚至是我,都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日里,就取得你这般突飞猛进的成绩。”
即便听着这样一番宽慰的话语,可少年脸上却依然带着一丝灰败之色,他望着自己右边空空荡荡的那截衣袖,魔怔了一般,不住喃喃着:
“对啊,我失了右臂,我的右臂没了,再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