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错,错的只是人心。人心的复杂与偏见,是这世上最伤人的武器。”
通过先前的那些村民,月夕知道冷瑶光一路来做了很多除邪安民的好事,所谓持恶鬼身行圣者事,大抵就是如此。
可是因为她的身份,她所作那些事不被世人接纳,甚至恶意揣测,到头来得到的只有畏惧和唾骂。这对坚守本心的冷瑶光很不公平,却无可奈何。
因为于世道而言,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个异类。
“不,我错了,错在我不该复活。阴阳殊途,我却要强留世间,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
月夕道:“你的师兄他不爱你,也不爱他的妻子和孩子。”
冷瑶光平淡道:“我知道,他只爱他自己。”
她脱下黑色的外袍,露出里面血色的衣衫,沐浴于光照之下。
她最大的悲哀就是对人心寄予希望,最后却为这希望所伤。偏她却如此执拗,不肯接受现实,到最后只能被伤得遍体鳞伤。可即便到了这个时刻,她对师兄还是不能释怀。
冷家的人一辈子从生到死只会爱一个人。她爱师兄,即便他背叛她,要杀她,生命的最后诅咒她,可她对他的爱,就如醇厚的烈酒,从未改变。
然而当深厚的爱等不到对等的回报时,一切就只剩下恨。恨是个可怕的东西,给人力量去毁灭,同时也毁灭自己。
她不后悔百日宴上的那场屠杀。可罪孽就是罪孽,瑶光宗几百年的清名都毁于她一人之手。她不可饶恕。彻底的死亡才是最好的赎罪。
“你知道吗?我已经好久没有看过这么美的云霞了。沐浴在阳光下的感觉真好。”
夕阳的余晖之下,冷瑶光的身体在加速溃烂。可她那双呆滞发散的眼睛如今却仿佛有了神采,那是夕阳映照的颜色。
月夕为冷瑶光感到伤感。可她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同样都是被迫复活的异类,同样都背负着他人的生命。冷瑶光的路似乎已经走到了尽头,而她的路却不知要前往何方。
“谢谢你陌生人,你是我死亡之后,唯一的朋友。谢谢你陪我看这么美的夕阳。最后我想请你帮我替云书寻个好的归处。”
“云书?”
“嗯,他是我师兄的儿子却不能随他的姓,我杀他满门,他更不能随我的姓。云卷云舒,花开花落。我愿他此生不论顺境还是逆境,都能坦然面对。”
更有云中锦书之意,这点冷瑶光没有说出口。事已至此,她本该没什么放得下放不下了的。可那段美好的恋情,她终究割舍不下。就以这个名字纪念和埋葬吧。
“很好的名字。我会替他寻个好归宿。”
“很好。那么最后再让我好好欣赏这夕阳吧……”
冷瑶光痴痴地看着天边的夕阳,身体作尘埃散去,最后只留下一把瑶光剑。
月夕接住一把冷瑶光散碎的魂灵,将瑶光剑就地掩埋。
她并不打算将它交由这襁褓中的小婴儿。只希望小婴儿能与上辈仇恨分割开来,长大后能够真正地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样。这也是冷瑶光所希望的。
月夕抱着婴儿,一手将冷瑶光的残魂装进今日集市上新买的鸳鸯荷包中。这荷包原是一位姑娘赠与顾凉的,顾凉不收,就强行赠到了她手上。如今看来算是派上了用场。
月夕抱着熟睡的婴儿朝云镜山的方向而去。毫无疑问,顾凉这次赢了。他用冷瑶光成功地把她逼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