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离他们那么近,近到底下的人甚至可以闻到这条龙身上传来的咸咸的味道,人类在它面前是何等的渺小。
王小苔在人群中踮着脚抻着脖子往上看。
某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和这条龙的黄金瞳对视了,她也为之兴奋,为之疯狂,跟着身边的人一起叫它的名字:龙!龙!龙!
直到龙对着他们,张开了嘴,直到龙低下头把地面上欢呼着的人们吞进嘴里咀嚼,温热的血液从龙嘴中喷出来溅了一地,有些血甚至喷到了王小苔的脸上。
王小苔感觉到有什么软软的东西被喷到了自己没来得及合上的嘴里。
‘啵’地一声,她吐出了嘴里的这个软软的咸咸的圆圆的一咬就能爆开大量汁水的东西。
那是一颗还带着鲜血的双瞳眼珠。
瞬间静止。
之后就是崩溃的大逃亡,人们惊叫着四散开来,向所有能想到的地方逃跑,家里,地下,床底下,酒缸中,地窖里,但······那可是一条龙啊!
神话般的存在,又怎是人力可以抗衡?
赤色巨龙悬于空中,仰天长嘶,龙口一张,地面瞬间刮起烈火和狂风,所有飞鸟燃烧着坠落,像一场落进地狱的熔金流星雨。
烈火从地底烧起,跑得远的人被烧成焦炭,被风卷到的人狂呼着被吞入龙口,龙口一关,无数鲜血和残肢掉落在地,婴孩,妇人,老朽,在这场狂龙之灾中,没有生灵可以幸免。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躲藏无用,逃跑无用,哀嚎无用,祈祷无用,交易无用,告饶无用,怒骂无用。
没有人敢去做屠龙的英雄,他们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这条赤色的巨龙。
乌云压城,来自地狱的业火吞没城市和村庄,这是人间,更是炼狱。
王小苔来不及扔掉这个双瞳眼珠,把它攥在手里拼命逃跑,在灼热的仓促拥挤之间,双瞳眼珠在手里爆开,榨出一堆黏腻的汁水,烈火高温之中,手心里眼珠爆开的汁水很快就被蒸发殆尽。
王小苔浑然不知,只是往前跑,现在没有什么可以阻止这场大逃亡。
她看着那条龙一把抓起了跑在自己身后的父亲和母亲,父母挣扎着,喊着王小苔的名字,却让她不要回头,往前跑,一直往前跑!
跑啊!
别回头,跑啊!
活下去!
活下去!
小苔,跑啊!
活下去!
赤色巨龙把他们放进了嘴里,龙口一闭,鲜血四溅。
王小苔知道自己该往前跑,知道自己不该回头,可,怎能不回头啊!
那是会把自己举过头顶去看戏的父亲,那是会在昏暗油灯下给自己缝补衣服的母亲。
那是血肉至亲,人间至爱,现在他们要死了,难道连回头看看的勇气都没有么!
巨大的恐惧没有打消王小苔的勇气,反而让她回过了头,眼睁睁看着父母被赤色巨龙一口吞到了肚子里去。
她仿佛是惨叫出声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愤怒的烈火从地上烧到了王小苔的脑子。
她停下脚步,捡起身边应该是别人掉落的一根棍子,对着人潮逆流而上。
她不知道她能做什么,但此刻,她已经失去了一切,她宁愿和父母一起被龙吃掉。
来啊!
吃了我!吃了我!吃了我!
狂怒之中,孤军奋战。
一个瘦弱的小姑娘逆着人潮拿着木棍冲向赤色巨龙,人来人往之中她眼前一黑,她失去了意识。
等她醒来,一切都结束了,没有龙,也没有人。
天地摇晃,暴雨倾注,一地血腥,孤魂野鬼。
干旱了两年的土地终于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大暴雨,干裂的泥土迅速变得湿润,泥泞,可是已经没人需要这场雨了。
天地留一线,方圆八百里,生民六十万,她是唯一的幸存者。
世人都说真龙应天而生,腾于天际,潜于深渊,行云布雨,口蕴万丈春雷,采风光而出云霁,俯天地于一念。
善恶不扰,功业不乱,凌红尘而于此世,渡宇宙尽为逍遥游。
可没人告诉王小苔,龙,会吃人。
该如何找到这条龙?
该如何为生民伸张正义?
该如何才能杀死这条龙。
没有行囊,没有神兵利刃,也没有任何的帮助和指引,该如何才能杀死这条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