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章无量直直冲向洞口疯狂逃窜的身影,白无缺抽剑闪身跟了上去。
王小苔的脸上没什么神情,赤足负手而立,双瞳之间一道极细的金光闪过,她举起自己的右手,绣着无数蝴蝶的衣袖自然地滑落,却被一串金钏卡住,只露出了小半截白皙的手臂。
王小苔将手臂抬起,对着章无量逐渐远去的背影张开了手掌,微微歪头,手掌缓缓往下一压,轻轻吐出一个‘镇’字。
山洞那个微微透光的洞口处赫然出现了一只巨大的金色手掌,那个手掌手指芊芊曼若,手背上有极为精致的金色莲花花钿,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都是一只美丽而巨大,极具观赏性的手。
整只手比整个洞口还大,带着无上的威严和气势缓缓压了下来,仅一个照面,便堵死了章无量所有逃跑的路线。
一丝余地不留,仁决而威断。
猝不及防之下,章无量就像一只网中飞蛾一般,被这只巨大手掌重重击落在地,狼狈不堪地在地上连续翻滚了十几圈才停下来。
白无缺的剑立马就跟了上去,一剑便将章无量的胸膛深深扎在了地上。
凉风阵阵吹过,白无缺踩在扎在自己师兄心口上的这柄剑的剑柄上,垂眸看着章无量到现在还难以置信的眼神。
往事一桩桩一件件犹如潮水一般朝章无量扑来,摁住了他的喉咙,让他胸口炸裂,心脏犹如被人拧绞一般一滴滴的往下滴血,难受到几乎无法呼吸。
他想到了曾经和师弟携手问剑,想到了冬日中暖暖的煮茶论道,想到了无量山上他们一起走过的那些竹林,想到了他们一起登高望远,一起闲敲棋子,想到了拂面而过的风,想到了那壶又冷又热,还没喝完的酒,想到了很多很多。
但现在在他面前的,就是白无缺冷酷至极的眼神,和扎在自己心口,扎穿了自己心脏的这柄冰冷的剑。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
在章无量绝望而困惑的眼神中,白无缺再召出一剑,一剑便划瞎了章无量的眼睛,剧烈的疼痛刺穿了章无量的整个脑袋。
他生长在无量山上,从未有过这样的心痛和伤势,他下意识张嘴,像是想说些什么,又像是想发出一个传出山洞,震彻天地的惨叫。
白无缺的长髯在狂风中飞舞,他面无表情,再起一剑,一剑便割破了章无量的脖颈。
伤口深可见骨,大量血液喷射而出,染湿了章无量道骨仙风的道袍和他雪白的内衬。
“师兄,你实在不该吃那么多无量银鱼的。”
长须飘飘,白无缺叹了口气,踩在章无量的胸膛上,想起了章无量为了飞升,霸占了整座山的无量银鱼。
这无量银鱼由王小苔用血饲养,一尾尾的无量银鱼,一滴滴金色神血,就这样被章无量吃进了肚子里。
在章无量不知道的时候,王小苔早就比他自己更洞悉他的身体状况了。
现在章无量想要违逆当初和王小苔的约定,偷偷藏剑飞升。
王小苔自然不允。
章无量双眼皆瞎,口吐鲜血,手里却还在握着自己朝夕相伴的无量剑,像握着最后的救命稻草,对着四周不停疯狂地挥舞。
他想说些什么,或是想骂些什么,但他的脖子已经被割断了,露出了一大半断裂的的血肉,骨骼和气管筋脉,他什么都没说出来。
山洞之中一片死寂。
白无缺和王小苔听着章无量一声比一声更弱的喘息,听着渐渐变小变缓的血液喷射声,看着章无量的血蔓延过草地,流进无量碧潭,慢慢将碧潭染成红池,宛如翡翠喋血。
洞口天光洒落在章无量惨白的脸上,无量剑宗宗主章无量,今日陨落,死不瞑目。
到他死的那一刻,他还是不能理解自己为何而死。
在死前连一句遗言都没留下。
手指轮转,王小苔将章无量黯淡的魂魄收入掌间,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黯淡到没有任何魂色的魂魄,“剑修修剑炼体,这神魂,果然孱弱,还不如一般的散修,真是枉为无量宗主。”
说完,王小苔便把章无量的魂魄像丢皮球似地随手抛给了白无缺,白无缺谨慎地把这个脆弱至极的魂魄护在了手心,颇为爱怜地摸了摸这个垂头丧气已经失了神智的魂魄。
“从您上无量剑宗开始,我就知道师兄他是不会甘心听命的,他这个人一心痴迷剑道,自负至极,可他有时候连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记不清楚,只知道凭心而为,其实是个少见的大迷糊。”
白无缺笑了笑,将这个魂魄收入袖中。
王小苔当年孤身上无量,以扶摇娘娘的身份造访无量剑宗,当时陪在她身边的就是无量剑宗掌门白无缺。
扶摇娘娘承诺为无量剑宗注入巨资,改变无量剑宗的财运,但她也提出了一个相当让人为难的条件。
那就是晚成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