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求神拜佛看做是一门生意,那这门生意就属于服务性行业,自然少不得迎来送往。
笑脸相迎也就是必备的专业技能,而妙玉非但不懂这套,更是连自己求职的位置都没认清,这种人召来庵堂,万一遇到个较真的权贵,连带着整个摩尼庵都要跟着倒霉。
当然,也不是说千篇一律,总也有人吃妙玉这一套。
只是,这必须有一个前提,就是配合上一定的包装。
当初妙玉能进大观园,若不是有林之孝家的从旁包装,点明她乃是官宦小姐的身份,王夫人怎么可能下帖子请她?
妙玉不明就里,还待再说上两句。
恰在此时,殿外传来一阵嘈杂声。
“主持!北静王妃来了!”
主持顾不得理会妙玉,向知客尼姑使了个眼色,立即迎了出去。
在知客的催促下,妙玉离开了大殿,外头等待的摒尘和两个婆子急切道:“小姐怎么说?”
妙玉茫然的摇了摇头,三人也是垂头丧气。
下了大殿的台阶,知客远远看见主持,引着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迎面走来,立即粗鲁的将四人拉至路旁。
随即垂首侍立,毕恭毕敬的站好,这般作态,让妙玉无地自容,隐隐觉得北静王妃有些眼熟,生怕被熟人看见自己落魄,忙垂下螓首。
待到北静王王妃走近,只听身旁的摒尘惊呼一声:“甄二小姐!”
其实摒尘也是受到两个婆子的启发,否则不至于非得等到跟前才喊出声,原指望着妙玉主动,可自家小姐垂头不语,她也只能越俎代庖。
这一声惊呼,顿时引起了北静王妃的注意,循声看去。
惊呼道:“妙玉!你怎么会在这儿?”
甄家在江南势力盘根错节,官员赴任、年节往往都要上门拜访,妙玉的父亲也不例外。
而她自幼带发修行,也算是一种另类的奇货可居,故而每每与父亲同去,与北静王妃也有数面之缘。
得益于那清高的性格,让甄家二小姐留下了比较清晰的印象。
妙玉被叫破了行迹,只得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双手合十,上前行礼道:“阿弥陀佛!贫尼本就随遇而安,云游至此偶有感悟,打算在此地稍作停留,潜修心得,不成想竟得遇故人。”
与甄玉瑶交谈,她是信手拈来,只需本色出演,表现出从前的出尘出世的态度即可。
而甄玉瑶偏偏也吃她这一套,盛情邀请她一同入殿,并与之攀谈起来。
摩尼庵的主持,此时肠子都悔青了。
心中暗自腹诽,你既然有这层关系,怎么也不早说,否则无论如何也要将人留下。
有了这层关系,以后北静王府的香油钱,还能少了不成。
弯腰驼背的跟在二人身旁,端茶递水,小心翼翼的陪着笑脸。
攀谈了良久,甄玉瑶询问道:“妙玉来这摩尼庵,莫不是打算在此潜修心得?”
这么一问妙玉立即有些尴尬,总不能直言人家主持看不上自己吧。
不过时移世易,不等妙玉开口,摩尼庵主持忙抢着道:“妙玉师傅大量!刚才是贫尼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妙玉师傅佛法高深,还望海涵。您大人不计小人过,贫尼这就要人去办理挂单的手续。”
不得不说人脉是个好东西,刚才还不屑一顾的主持,这会子却盛情相邀了。
感受过反差的妙玉,也知道这一切的改变,都是因为甄玉瑶。
“阿弥陀佛!主持客气了,只是贫尼素来清净惯了,不知有没有清净的小院可供贫尼清修?”
她虽然性格上有些瑕疵,但心智却不缺,当然要乘着这会谋求一个好的待遇。
实在是囊中羞涩,也没有勇气再去另寻他处。
“有!有的!贫尼这就要人安排!”主持忙答应一声。
妙玉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嘴上道:“贫尼素来不理会这些俗事,你们去外头找我的丫鬟吧!”
“噯!噯!贫尼这就去,不打扰您二位叙旧!”
待主持离开,甄玉瑶笑道:“谢天谢地!在京里难得遇到故人,以后前来拜访,妙玉可别嫌我打扰了你的清修。”
“阿弥陀佛!他乡遇故知,便是你我二人有缘,又怎会有打扰一说!”
搁在以前,她也不会拒绝甄家的这位二小姐,更别提现在落魄至此。
甄玉瑶也是嫁入北静王府以来,难得遇上一个能说得上话的,在庵内用了斋饭,二人又一直交谈到了午错。
临走时,甄玉瑶吩咐下人,留下了五百两银子的香油钱,才率队离开。
随后,主持亲自引着妙玉,来到后院禅房一处偏僻的小院,摒尘及两个婆子,早已将屋子收拾妥当。
进到屋内的妙玉,立即板起脸,往榻上一坐。
沉声道:“我这间庙小,容不下这两个欺主的刁奴,把那一两银子给她们,让她们走吧!”
两个婆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磕头如捣蒜,哀求道:“求小姐念在我二人,这么多年尽心竭力的份上,千万别赶我们走啊!”
“我们若是走了,以后谁来替小姐洗衣浆裳,打扫禅房啊!”
摒尘也于心不忍,帮着劝说道:“小姐她们也是一时糊涂,您就饶了她们吧!”
只是妙玉心意已决,对于二人的哀求不予理会,若非形势所逼,她也不会等到现在,当初在客栈之中,就恨不得赶走二人。
并非因为她们提议她以色侍人,毕竟建议和做是两码事。
但二人说的话,实在刺到了她的痛处,当初在锦衣卫大牢内,她被女牢头剥落的中门大开,可迫于形势,只得小鸟依人于赖尚荣怀中,并忍辱负重任由赖尚荣上下其手。
她一直自欺欺人,那只是迫于形势的委曲求全。
可就在今天,二人不但叫破了当时的难堪,还将她那些自我安慰的托词,掰开了揉碎了,狠狠的按在地上踩踏。
叫她怎么能够咽的下这口气。
如果她是正常情况挂单在摩尼庵下,她还会忍一时之气。
毕竟,就如她们所说,洗衣浆裳、洒扫庭院也离不开人。
可如今有北静王妃做背书,摩尼庵的主持也将她奉为上宾,难道就不能安排人手负责这些俗事?
掷地有声道:“我意已决!你们若是现在就走,那一两银子还可以给你们,若是还死赖着不走,别怪我不念旧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