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姐姐需要自己。
曹敬意识到,曹雪卿需要一个能够帮助她的人。她现在贵为国家战略性资产,然而却孤身一人,曹雪卿需要值得信任的朋友。在谈话中她表现出非常明显的孤独感,哪怕不用心灵感应,曹敬也能够闻出那股味道。已经决定以普通人的身份度过人生的曹敬,现在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决定。
她需要我。
而一个普通的教育局职员,没有能力为她提供支持。
曹敬坐在审讯室里,这一次换了之前那三个人和他对话。
“你从几岁开始体认到自身具备的心灵感应天赋?”苦瓜脸问,“在你觉醒天赋,到进入少训所这段时间里,你的心态是否发生过大的改变?”
曹敬答道:“我想这是很自然的事情。”
“什么自然的事情?”
“心灵感应是一种非常严肃的能力。”曹敬说,“它让我能够感觉到别人的情绪,阅读他人的浅显的想法——当然,我那时候还很难做到这件事。但我那时候已经具备了这种天赋,最大的影响就是,我能够看穿别人的谎言。而谎言,在我们的生活中实在是太过于频繁了。”
这导致了一件事,就是我那时候无法与人正常交流,曹敬心想,而且也令我厌恶……人类。
人的社会性是建筑在谎言之上的,如果我们无法撒谎,无法隐瞒自己的所思所想,社会崩溃的速度将比星星眨眼还快。而很可悲,曹敬不得不面对**裸的人性,没有谎言和面具作为伪装,他能看见所有人最真实的面貌,听见他们最真实的声音。
在某些时刻,曹敬会为一些正直善良的感情所触动;然而更多时候,他不得不忍受他人的劣根性,在贪欲和厌憎中踱步前行。曹敬曾经认为这就是人的真相:为基因本能所驱使的动物。而超乎本能之上的高级行为,艺术,文化,爱,利他性……都是原始社会时期的遗留。生物进化得太慢,而文明进化得太快,这种不同步令我们的行为和情感依然被亿万年前祖先的一举一动所影响。
繁殖的本能、留下基因的本能演变成了爱;互利性和社会性则是合作狩猎历史的遗传;对故事的热爱则是口耳相传的生存技巧的传承;对艺术、绘画、美的追求则是绘制原始地图、寻找适宜居住点技巧的留存……所有的行动,高尚的,没那么高尚的……都有其历史和生物性上的原型。
曹敬经常觉得自己小时候读的书过多了,但那时候吴晓峰又给他们读了更多的书,灌输了更多的教育。
“素质教育”这个词,近两年来曹敬才开始听说,是教育体制里即将展开的改革。小班化试点是去年才开始搞的,不过早在七年前,曹敬就体会过类似的情景。
吴晓峰那时候通常都很亲切,在能力培训之外,他教六个少年们一些文化课和一些思想政治课,讲金蔷薇主义和它在现实中的运用,分析进化者和正常人作为两个不同阶级之间的关系。一共六个人,曹敬经常能感觉到吴晓峰对每一位学生的关注。
相阳是北方人,来自一个多山的省份,性格淳朴而愉快,而且有意思的是他还很喜欢文学。曹敬第一次深入接触到吕君房的作品,就是相阳给他讲解的。
在这里,每个人对自己的过去都讳莫如深,不去打探对方的过去是一种基本礼貌。然而相阳却始终忍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想方设法地想要了解曹敬的过去。在束缚器的压制下,曹敬不得不和他进行最笨拙的交流——用语言来对话。
“我过去是一个‘惩戒者’。”曹敬运用了吴晓峰教授他们的新词汇,“我以前用自己的心灵感应去感受他人内心的想法,我惩罚那些我认为有罪的人,令我不快的人……直到我意识到,不该为他们心中所想的事而惩罚他们。心中的邪念是每个人都有的,当我理解到宽容的时候,我已经侵犯了很多人。”
“啊?”
“这很无奈。”当时的曹敬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当一个人在脑中思考邪恶事物的时候,他并没有表露出来,也没有在事实上侵犯他人的权益。所以我们不会去谴责与惩罚这些人。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少完人。但很不幸,我们‘知道’他人的‘心’,当我们存在于人群中的时候,他们的邪念会侵犯我们的头脑,污染我们的思想……这不是我们所能控制的。”
“但在这之前。”少年时的曹敬面无表情地说,“我残酷地对待所有人,针对他们性格的缺陷,劣根性,我厌恶他们,并把这种恶意转化为行动。课本上写的,‘惩罚者’,觉醒后得到力量便践行自身‘正义感’的那一类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