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的惩戒?”
“我的出身环境是在孤儿院里,而那地方实在不能说很好。”曹敬不停旋转桌上的茶杯,用两根手指,施加一个侧面的力,让搪瓷茶缸在原地转来转去,“出身穷困,我那时候很容易愤世嫉俗,哪怕有很好的长辈和兄弟姐妹在,依然不是个善茬。惩戒,自然是让人吃一些苦头。”
“解释一下。”
“我能看到很多东西。大人心中藏着的东西,哪怕是一闪而逝的,肮脏的,瞬息的,粘稠的……”曹敬睁大眼睛,注视着眼前的审讯者,像是要看透他们皮下的真容,“人是被本能和**驱动的动物,而如果你能够看见那些蠕动的本能和**……它们是肉红色的,好像一颗心脏一样,不停鼓动。”
审讯者们没有改变自己的表情,只是室内的气氛更严肃了一些。
“我那时候的世界观非常简单,只有两个来源:我的父亲教给我的,男子汉的世界观;书上看来的,浪漫的世界观……直到我觉醒之后,我能够看透人心,于是第三个,最为强大的,**裸的世界观取代了前两者。三者对比之下,让我对世界上的很多道理都产生了疑惑,让我开始怀疑‘人’的本质到底是什么?形而上的那些概念到底有没有意义?是否那些概念都只是地球上最为进化的野兽的幻觉?”
有人交换了眼色,曹敬露齿笑道:“而我那时候决定去当一个握住自己命运的男子汉。感谢我的父亲——当然,我从来没有当面这么称呼过他——我不愿意相信这个世界会是这样肮脏屈辱的,我要试着用我的力量,命运赐给我的天赋去改写人们的思想。”
“成功了吗?”
“……”
曹敬没有回答。
他想起少训所的时候,某一次他饭后慢了些,去竹林那边散步的时候迟了十几分钟,走到那里的时候看见津岛郁江和曹雪卿在吵架。他当时隔得有些远,风也大,没听清两人到底在吵些什么,只看见津岛郁江捏着拳头,脸上表情绷得紧紧的,而曹雪卿抱着手,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他走近的时候,姐姐看见他了,一转头便沿着小路走开,只剩津岛郁江一个人留在原地,兀自气哼哼的。
“你们在吵些什么?”曹敬抱住津岛郁江的肩膀问。后者一把把他甩开,怒道:“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事了。”
“……说些关于未来发展的事情。”哪怕曹敬脖子上还戴着环,他也能看出津岛郁江没说真话。但他决定不去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通告她饭前自己听到的消息,“我的最后考核出来了,项目是进入真实的目标心灵,寻找重要情报。”
津岛郁江瞪大眼睛,在少训所里,他们从未听过这样的最终考核。心灵感应本身就是复杂而晦涩的力量,他们预料到会是综合性的能力测试,但真的去找一个感应对象过来……这难道不应该是吴晓峰自己兼任吗?这也太不……人权了吧?
“吴晓峰说,他找了一个杀人犯过来。”曹敬冷静地说,“一个星期前本地警方抓到的外地流窜犯人,有多项案底在身,吸毒贩毒,身上有人命。但他们不知道到底有多少条人命……目标是他上下线的名字。”
更为具体的官方信息,曹敬是在半年后在报纸上看见的。那个叫方方的毒贩,是在宾馆里被抓到的,在那之前当地警方是因为城外一个水沟里发现的尸体才寻着线索找到他。那是个凌晨四点钟爬起来准备进城卖菜的老农民,走在路上的时候撞见他们卸货交易的现场,结果被抓住后用砍刀砍死,丢到水田边上的沟渠里。
顺着驳杂的轮胎印,警方找到了那辆已经重新喷涂改装交易后的轿车,然后再一路追索,靠大量的走访和调查找到了他下榻的酒店。那是五公斤高纯度的神经活化剂,来自日本。事后海关说他们运输的方式是把活化剂的前置合成物打入“骡子”的血管,溶于血管的工业制剂会让“骡子”的眼珠子里有蓝色的血丝,极为先进的运毒方式。
等到了国境内,贩毒集团用专业级的透析设备给“骡子”们换血,那些透着蓝色液体的血被集中在塑料桶里,用溶剂重新萃取出来,然后在国内进行加工再分销。
他们想要知道那个大经销商的名字,联系方式,最后是制毒的地址。这些精加工的活化剂不仅能让你飘飘欲仙,还能让你集中注意力,身体的限制被打开,变得力大无穷,无视疼痛,进入新的精神境界——空明、快活、草菅人命并洋洋自得。
是的,这原先是一种不成功的军用兴奋剂,原料来自于某种“非自然”的植物萃取,然后制作方法流传到了世界各地的化学人才手中,是当代进化者产品的一个反面典型。
据称,制作这种植物萃取物的进化者目前居住在南共体的大哥伦比亚,大哥伦比亚警方对他恨之入骨,在成功把亚太共和国这条线连根拔起十四个月后,那人在麦德林大城的一个咖啡工厂里被捕。
这些后续细节是整整七年后,2000年1月6日,在审讯结束后,吴晓峰告诉他的。
而1992年,刚得知消息的那天,曹敬和津岛郁江的第一个反应是:这太匪夷所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