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易城长长呼出一口气，脑中的限制被解开，血液重新通畅流动，但之前的恶心、烦闷和呕吐感还在。在刚刚片刻，他感觉到自己几乎真的死了一次。这才觉醒不到两天的姑娘差点杀了自己，但她现在已经——

        黑暗中的捕食者已经开始寻找新的目标。下一个念头还没来得及转动，苏易城胸腹间一痛。千钧一发之际，之前制造的塑料外壳抵挡住了冲击。苏易城立刻重新集中注意力，令意志重新维系保护层的运作。他来之前做过准备，苏易城知道曼陀罗细胞的狩猎机制，并在此刻真诚地希望读过的绝密资料没有过期。

        这一节隧道两边的屏蔽门在刚才已经自动锁上了。地铁隧道就像是地下穿行的，分节的管道。有一个应急措施：地铁停运的时候会关上的屏蔽门，两道巨大的闸门，当它们落下后，这节管道的两头就会闭锁，什么东西都出不去，这是人防工程的一部分。无论曼陀罗细胞有多么恐怖，它都不可能撞开闸门，逃到地上去。

        它比“祝福”的危害更大。

        苏易城读过那些记录它性能的绝密档案，也在宝象国直面过它的衍生体，这东西视力很好，具备夜视能力。但它的识别机制存在问题，它光凭视力似乎无法判断一个东西是否是猎物。在以前的几次失控报告里，在黑暗的密闭空间里，曼陀罗对猎物的识别机制会转换为热识别。那姑娘的体温似乎很高，所以曼陀罗毫不犹豫地先扑向她。

        而自己体表的那一层塑料变成了隔热层，现在第一步是加厚隔热层，把自己散发的热量尽量减小，迷惑曼陀罗，然后再度使用铀合金，这一次一定要把它剥离出去。极端情况下，用铀……

        一团光芒突然爆发，苏易城的眼睛刚刚习惯了黑暗，此时骤然感觉到轻微的刺痛。他用力眨了两下眼睛，心中立刻浮现几个念头：是她?曹雪卿来了?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计划泄露了?!

        苏易城随即意识到，这团光并非是曹雪卿那种纯净的光芒，这团漂浮在空中的光像是海底发光生物发出的荧光，蓝幽幽的。他看见蓝光中的曹敬显现出身形，精神感应者比起他平常的样子更憔悴，他俯下身体，像是隧道里的幽灵一样查看地上的死者。

        “你把这里发生的事告诉路兰亭。”苏易城感觉到自己的汗水聚集到了脖子里，“让他带人把这里进行生化隔离。告诉他曼陀罗失控了，他知道该怎么做。”

        曹敬的影像站起身来，看也不看苏易城一眼，而是做了个手势。

        猎食者的身形被这个手势点亮了。潜伏在黑暗中的野兽困惑地转动着头颅，它的全身都像是洒了一层光粉，在黑暗中显现出几乎可称得上美丽的狰狞外貌。比起之前从腹腔中生长出来的，粗野狰狞的触须，它现在像是完全支配了苏成璧的身躯。原本身量颀长的苏成璧，现在体型缩小了一圈，变得结实精干，外套的残片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体上，像是一层蜕到一半的软皮。

        在荧光的照耀下，她的瞳孔呈现出怪异的灰蓝色，瞳仁裂成几瓣，骨碌碌地在眼眶里转动。曹敬漠然地打量着她，蹲伏在地上的，原始人般的苏成璧，像是在研究曼陀罗的特性。

        苏易城只觉得眼前有东西极快地一闪，远处的墙壁上传来一声闷响。定睛一看，曹敬和苏成璧却都保持着原先的模样，两人都没动过。

        曹敬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眉心，如果是本人站在这里，他的头颅已经消失了。蹲坐在地上的曼陀罗宿主不知从哪里掷来一块小小的金属，贯穿了他头颅应在的位置。这金属有非常细微的干扰能力，让他想起曾经在沧江市一度触碰过的“圣人的骨骸”，是刚才苏易城用来侵入她的那些铀金属尘埃。

        就在苏易城被津岛郁江牵制的时候，那些被吸入体内的铀尘失去了主人的控制，已经被曼陀罗细胞竭尽全力地抵挡住了，还将它们聚集在一起，团缩成小块，从身体中排了出来。

        或许是黑暗中产生的错觉，苏易城感觉到曹敬的身形正在闪烁，像是电视机信号不好时候的图像。他感觉到皮肤表面有轻微的针刺感，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竭力压抑自己的愤怒。

        不是错觉，曹敬的身形闪烁得愈发强烈了。

        然后他听见脑海中曹敬的声音，非常柔软：

        【我应该把你丢在这里，让你被撕碎。如果我能这样做就太好了。但目前看来，你是我唯一的合作者。】

        “你要做什么?”

        【重新唤醒苏成璧的自我意识。】曹敬略微停顿了一下，【如果我没有猜错，这是唯一能让它停下的办法。】

        “你要我怎么做?”

        【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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