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燕娇又给她打了两针止痛剂跟营养剂,也坐在修复仓边上叹了口气。
“燃啊,你还记得之前上议院那帮孙子说万佛会是一次‘筛选’吗?”
“怎么了?”
“这次我也会跟你们一起进红桦市,”廖燕娇垂眼,神色间有些肃穆。“凡是这一次在问心幻境中坚持了二十天以上的佛修,都单独被上议院的人找过。他们承诺了相当丰厚的报酬奖励,甚至,在清剿任务中表现出众者会授予宗门额外几个晋升核心八城的名额。”
叙燃转过头,语气中并无多少意外,“你同意了。”
“是。”
寸头女人微微点了点头,“地藏驭鬼……我们本来就不是什么传统意义上,被‘正道’认可的佛修门派。往年的万佛朝宗盛会上,也多担任的是陪跑角色,这很有可能是唯一一次机会。”
“嗯。”
叙燃淡淡回了一句后便再次头靠舱体休息,本来还有些担心的廖燕娇怔了瞬,下意识道:“你就没什么想说的,你……不怪我吗?”
“你刚才不应该骂那些上议院的负责人的,”叙燃却道,“我的违规记录不比巫烛的少,希达尔已经够恨我的了。他们会认为你在替我出头,你跟我是同伴。”
“本来就是啊!”廖燕娇皱眉,“一起打过架,喝过酒,怎么不算同伴?”
“……”
叙燃闭着眼笑了笑。
“占便宜不积极,思想有问题,更何况是从上议院手里捞好处。”半晌,她对廖燕娇道,“这次加油干,等之后带着晋升名额回到地藏驭鬼,你就是立功小子。升内门弟子都是屈才,怎么着也得升个副掌门当当。”
廖燕娇被逗得嘎嘎大笑,手臂伸过来揽她肩膀。
“那到时候,整个地藏驭鬼你随便进,老娘保证你横着在门派里走都没人拦。”
跟廖燕娇了解这几天发生事情的时候,叙燃也在利用最后关头抓紧将体能恢复到正常状态。
终于,当黄昏的余晖照进后山的医疗点,一名身披防护服的修士走过来用仪器检测了下她的各项数值。确认意识与身体已经完全融合不会出现将自己溺死在水盆里这种非常规操作之后,修士摆摆手让两人“赶紧走将床位让出来给别人”。
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医疗点。
叙燃仰头深深吸了一口大乐山特有的夹杂檀香与清冷夜露气息的晚风,突然感觉到身边廖燕娇有些淅索的动静。
她回过头去,果然看见对方脸上满是纠结与快要溢出来的好奇心,已经犹豫快一天了终于忍不住道:“那啥,我就是想问问……当然你不想说的话就不说,没关系的!我就纯好奇……”
“因为走不到最后。”
叙燃打断她,迎着对方略微诧异的目光,早有预料道:“你想问我跟巫烛的事情,当年我跟他解除关系,是因为都知道走不到最后。”
廖燕娇沉默下来。
叙燃舌尖抵了抵破皮还有些渗血的口腔内壁,将目光重新移到极乐界漫天投影的星宿图上。
“当初,本来就是因为要参加大乐八野的双人世联赛才结的道侣。这么多年,感情肯定是有一点的,但若仅仅是所谓‘喜欢’来维系两人之间的关系,太脆弱了。”
“我们都不是耽于情爱的人。比起虚无缥缈的感情,真正手握力量才能够让我获得绝对的安全感,巫烛应该也是这样想的。”
就像是当初在大乐山的练武场,连苦无大师都无法抑制住狂暴的千手领域,但巫烛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执念。
叙燃亦是如此。从第一次接触到因为参加联赛而表面上结为道侣,他们几乎是在零磨合的状态下一路杀穿了众多来自世界的参赛者。
因为彼此太过相像了,凝视着对方宛如鼻尖抵在镜面上看着自己。
同样的傲气,同样的满身反骨,同样的离经叛道,同样的疯狂。
某种意义上,他们比彼此都要更了解对方。
也正是因为如此相似,所以分别时,甚至也如同当初结契那样心照不宣地离开。
由狼星坠落而冠以神位的神君,天生反骨,疏狂不羁,他的归宿不在这里,在每一阵吹拂过世界的长风中。
灼灼燃烧在归墟城永不熄灭的烈火,机械构造的九重楼宇困不住她,升天归途亦如是,永远热烈,永远灼目。
叙燃永远自由。
人无法捕捉一缕长风,也无法困住一簇烈火。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都知道走不到最后。”
她在夜色中垂眼,漫天星宿的投影划过天际,又遥遥坠落在佛修的周身。
“……”
廖燕娇站定在原地沉默许久,抬手拂去她身上坠落的星河,“自由没什么不好的。”
“我知道。”
叙燃笑了笑,抬眼去看隐匿在夜色之中如一头史前巨兽残骸般的边境线。
“……”
叙燃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绝非虚无缥缈的情愫,亦不是那条通天的归途大道。
直到死,直到宇宙倾塌、星河陨落,直到通天路被焚烧殆尽,世间再无升天。
届时,所有人都将安息,她也依旧自由。
叙燃永远自由。
作者有话说:
会he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