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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章·“诺尔,从此以后,我们不再是同伴。”(1 / 2)

第1380章  三十二章·“诺尔,从此以后,我们不再是同伴。”

    说到这里,诺尔笑了一声,将头仰得更高。

    仿佛生怕什么东西会落下来:

    “……后来,那个男孩身体扛不住了,死在了手术台上。他临死前都在说,出卖他父母信息的就是一个小孩,所以小孩子都是坏的,我关于乌托邦的幻想注定会失败。”

    “……再后来,我逃离了实验室。”

    “我不知道该去哪里,就去了马戏团工作,用身上鲜血淋漓的伤痕博人眼球,我当着观众的面把自己的伤口掀开,换一口好吃的蛋糕或者面包。”

    “想办法搭上富商的门路后,我进了研究所,学会了怎么做人体实验。”

    “我始终在观察,观察成年人在这个世道的生活法则……十六岁的我披上大人的衣服,戴上大人的帽子,试图像个成年人一样活下去。”

    “衣服太大了,我必须要塞很多棉花,才能让自己像个壮汉。身高不够,必须把鞋子垫得很高,才能与成年人平视。声音也太稚嫩,那段时间我吃了许多辣椒,破坏了自己的嗓子,刻意让自己的声音变沙哑……只有这样,那些大腹便便的投资商才肯正视我一眼,而不是我当成小孩子。”

    “有了一些积蓄后,我开始四处旅行。我去过极地,去过扶桑,去过格兰,去过龙国……”

    “十七岁时,我询问了警方,想知道实验室里与我共患难的那个男孩叫什么名字,现在我终于有能力为他修一座墓、献一束花。”

    “警方却告诉我,当年实验室的那一层,只有我一个人。”

    “根本没有什么与我一起的男孩。”

    “……哦呀。”

    诺尔的单手背在身后,帽檐下飘出铃铛似的笑:

    ……

    “……原来早在十四岁的仲夏,我就已经见过【太阳的背面】了。”

    ……

    太阳的背面。

    那是极度痛恨小孩的“另一个自己”。

    那是恶劣、黑暗、不相信人性、不相信真善美,被折磨到绝望崩溃的……‘自己’。

    偶尔,诺尔还会在梦里见到那个男孩。那个男孩赤裸着身体,浑身鲜血站在他面前,望着已然光鲜亮丽、宛若耀日的他。

    男孩问他,后面的人生发生了什么?

    诺尔回答,后面没有再发生任何不幸的事,离开实验室后,他很快很快就长大了,长得很高很壮,一拳能打哭七个实验人员,再没有任何人敢欺负他。只是,这世界仍然残留着太多的肮脏,即使他再聪慧,也无法以一人之力扫清。

    孩子又接连问他——那既然这世界如此肮脏,为什么你成长为了今天这样温暖明亮的样子?为什么人人都唤你“小太阳”?

    ——诺尔·阿金妮。你到底穿了多少件衣服?你是否敢扒开你胸膛下的皮肉,让人们看看你的心脏的颜色有多黑?

    ——你关于孩童的乌托邦理想,你口口声声的新世界——焉知不是你的独裁与空想?

    ——你怎就能笃定,你不会成为孩童时期天文馆里没有人性的“恒星”?

    ——你的理想比起苏明安,又怎能称得上“高尚”?他的理想是救下全人类,而你呢?你只是想要一个纯白无缺的独裁世界,你想满足自己在宇宙中自由遨游的欲望。

    ——诺尔·阿金妮。

    ——在不落的乌鸦之上,你对他致以的最高敬意呢?

    ——你让他看到的漫山遍野的太阳花呢?

    ——你新年时曾写下的花笺呢?

    ——点缀着香槟塔的草坪上,你对他们承诺‘陪你一起找’的誓言呢?

    ——都是虚假的吗?都是伪善吗?都是为了实现你的欲望吗?

    “哗——哗——哗——”

    黑水的声音流淌着,诺尔的手指停留在积木城堡上。

    “不。”他轻声说着。

    不仅仅于此。

    这世界太大了,光是诺尔·阿金妮是不够的。救了翟星,也许还有废墟世界,救了废墟世界,也许还有旧日之世,救了旧日之世,罗瓦莎又等在后面……

    在主神世界的许多个夜晚,他坐在新世界公会的琉璃顶上,仰望星辰,都在想着——宇宙的尽头是什么?

    哪里会是熵减的终极定理?创建乌托邦的永恒之法何在?令日光永恒下落、扫清一切阴霾的办法藏匿在宇宙的哪个角落?

    他要去找。像是捡拾沙滩上的贝壳。

    像是道别阿克托的诺亚,在诺亚踏上征程的那一刻,诺亚也意识到了……亚撒·阿克托选择留下,就注定了这位伟大救世主前途的截止,亚撒再也没机会前往浩瀚的宇宙了,亚撒的生命彻底定格在了一方星球之内。

    而挽回一切的办法,也许就在远方。诺亚要去找,代替亚撒去找,哪怕奔赴宇宙的终极。

    只是诺亚没能找到,他失败了。他回来时,二者皆失。

    BE,3030。

    究竟这代表着什么?

    可有永无止境的终结之法?

    还是代表着某种更令人恐惧的真相?

    诺尔·阿金妮早在世界游戏开始之初,就意识到了世界之浩瀚——宇宙一切疑问的终极解法,光是停留在足下,难以解答。

    翟星太小了,也太脆弱了。

    与其说是故乡,不如更像累赘。

    无数个夜晚,他望着直径142984公里的“天使”木星,表面温度452℃的“清冷”水星,能产生3.828×  10瓦热度的太阳,以及离地大约1350光年的恒星诞生区,著名的猎户座星云(M42)。还有肉眼可以看到的年轻星团,昴宿星团(Pleiades)。

    整整2000~3000颗星辰,在晴朗的夜晚肉眼可见。

    它们远端列队,仿佛奔赴而来。

    多么浩瀚美丽的智慧啊。

    ——他想向宇宙飞去。

    春天的温暖与日光,他要亲眼去看。

    纯白世界的光辉,他要亲手去拿。

    能解决宇宙终极之法、彻底断绝这一切混乱的道路,他要亲自去找。

    ——诺亚没做到的事,他接着去做。

    ——诺亚坠落而亡成为白鸟,他则披上崭新的白色羽毛。

    抖落泥土,妆点羽翼,戴上玫瑰礼帽。

    ……

    ——他要化作崭新的白鸟高飞而去。

    ……

    脚下的土地与天空的星辰,

    哪边更暖?

    去过和没去过的地方,

    哪里更远?

    ……

    “【我们这一生,会遇到很多人,缘分皆朝生暮死脆弱如流水。】”苏明安说。

    诺尔的目光落在星海之中,左手抚至胸口:

    “【……唯独与你,像是一条生生不息的河流。】”

    他还是接上了。

    还是接上了这句话。

    “这真是你想要的吗?”苏明安的视线仿佛落在了诺尔的帽檐,又像是穿透了这片布料,望见了更远处的蓝海。

    “嗯。就是这样。”诺尔说。

    “那为什么不敢让我看你的眼睛?”苏明安说。

    “……”

    黑水激荡的声音骤然变大,金发少年缓缓转了过来。

    他顿了片刻后,抬起了头,对苏明安露出了蓝色的双眼。

    湛蓝的、平静的、毫无血丝与红痕的双眼,干干净净,清澈明亮。没有一丝犹疑,没有一丝哀伤。

    像两面透明的镜子。

    苏明安视线颤抖地停在诺尔的眼中,反反复复地摹写着,直到五秒后他确认,有一条沟壑已然在他们眼中无法避免地降临。

    走过去吧。

    那里树叶会向你招手,石头会向你微笑,河水会向你问候。

    “你曾说过,希望看我脸上快乐的神情。”苏明安缓缓捏紧了五指。

    那里没有贫贱也没有富贵。

    “那已经是过去了。”诺尔说。

    没有悲伤也没有疼痛。

    “可你甚至把新世界公会的钥匙也给了我。”空间的光辉在苏明安指尖闪烁。

    没有仇也没有恨。

    “哦。”诺尔露出漫不经心的神情,好像才想起来似的:“对了,你得把钥匙还给我。”

    那里人人死而平等。

    诺尔伸出手,又想到了什么:“另外,回头你记得把别墅的权限取消一下,我不会再进你的别墅了……如果你还能回去的话。”

    苏明安沉默地望着他。

    片刻后,很轻的声音从苏明安口中脱出:

    “废墟世界高楼的风雪里,我在风雪中回头,你曾祝我新年快乐。”

    这是他们真正互通信任的时刻,也是他最后能挽回的话语。

    “嗯……因为那时我在想……”诺尔的语气有一瞬间变得柔软而热烈,仿佛回到了他平时的状态。

    苏明安的眼神一瞬间滞住,牢牢凝视着诺尔,呼吸夹杂着湿气,等待着诺尔的回答。

    “我在想……”诺尔的语气却很快恢复了戏谑,像在嘲讽某种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