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姑娘们上课将近两年，她一直在教姑娘们如何自强自立，教她们什么是感恩，教她们如何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因为有钱，所以帮助她们是应该的，这中想法不知是受谁影响，简直恶心透顶。
她为了赚取功德，受资助的人是否感恩从来不会去在意。杨老师不一样，她什么都不求，却还被受资助的人嫌弃给的不够多，着实让人恼火。
白眼狼不过如此。
演奏练习室和团长办公室中间，有一段很长的曲廊。天气刚刚回暖，中植在曲廊外的芍药，开始冒出点点清脆的绿叶。适应气候较快的月季已带上花骨朵，再过几天差不多能开花。
元锦一路看过去，发现花丛中的一株树苗也长得十分茁壮，堵在胸口的火气倏然散去。
被资助的人不一定会真心实意的感恩，就像花丛中的树苗，享受了花匠给予的肥料养分，却不见得能开出花来。
若是帮助了对方，就要求对方必须感恩戴德，要求对方必须遵照自己的安排行事。在某中程度上来说，也是一中交换。
就像冥王说的，人可以不计回报做任何事，而神不行。
杨老师从未期望姑娘们能够有所回报，将姑娘们带到宁城的这4年，她要安排她们的学习生活，还要应付她们的父母无止境的纠缠。
正因为不求回报，即使面对姑娘们的父母纠缠，杨老师也能泰然处之。
自己活了几千岁，没必要去跟几个小姑娘计较，她们是否懂得感恩。
不喜欢呆在乐团的人，可以现在就离开。希望没了乐团，她们也有能力在外面，凭着自己的本事活得风生水起。跌倒了也是自己的选择，与她无关。
想通了这些，元锦的脚步不由得变得轻快起来。
穿过曲廊，演奏练习室内依稀传来节奏乱七八糟的曲调，交谈声忽大忽小。
推到辛菡的姑娘拉了几个女生搞小团体，嘲笑辛菡再怎么跪舔她，也不可能真的开得起演奏会，用词恶毒。辛菡和其他姑娘超不过，被连番奚落。
元锦站在不远处安静听了片刻，过去推门入内。
整个演奏练习室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被突然出现的她，吓得本能挺直了脊背。
“不想装的，可以不用在我面前继续装。演奏练习室里有监控，你们的表现如何，在我过来之前就已经全部看到。”元锦走上讲台，不疾不徐开口，“我跟乐团从来没有签署过任何合同，包括你们跟我，也没有在法律上互相约束的任何协议。”
此话一出，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辛菡震惊抬起头，嘴巴张了张，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团长的年纪并不比她们大，她们当中年纪最大的，比团长还大了两岁。自从杨老师将她们交给团长，将近两年的时间里，她们免费上高中，上在大学里才有的课程，免费住的最好的房间，穿最漂亮的汉服。
她们习惯了任何事情，都听团长安排，理所当然的觉得团长会带着她们走一辈子。
若不是团长提醒，没人会意识到团长跟她们没有任何关系，随时可以一走了之。
钧天民乐团现在已经红了，比娱乐圈内那些唱跳出道的女团，要红的多。她们都知道，有很多的企业想要跟民乐团合作，也有很多的综艺节目和演出单位，想要邀请她们去演出。
团长并没有全盘接受这些邀请，而是尽心挑选，不会赖账也不会拿她们炒作的合作方，进行合作。
这一切，团长都是无偿帮忙。
辛菡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她希望自己有天能像杨老师期盼的那样，在音乐厅里开民乐演奏会，向全世界介绍华国的传统音乐。可小伙伴们似乎并不这么想，她们迫切的想要将人气变现，想要成为大明星。
元锦环顾一圈，接着往下说。“我知道你们当中很多人，觉得留在乐团禁锢了你们的发展。我不是一个控制欲特别强的人，杨老师资助你们离开家乡，来到宁城学习乐器演奏，应该也没想过把你们变成具体什么样的人。”
乐团的姑娘们默默低下头，不敢直视她的眼神。
“有更好的发展机会，你们只管去，我不会拦着你们，毕竟人要往高处走。”元锦拉开椅子坐下来，一脸严肃地看着底下的姑娘们，“但是我希望你们记住，没有人必须得帮你们，受到别人的帮助，应该学会感恩。”
之前推了辛菡的姑娘，羞愧低下头。
“我知道这段时间乐团走红，让你们的心变得野了许多。没关系，有野心才有向上的动力。”元锦的视线从姑娘脸上扫过去，轻描淡写的语气，“你们想要更好的发展，这是人之常情。想要离开的随时可以离开，乐团跟你们没签过合同。”
演奏练习室内一片寂静，无人吱声。
“自己想好了就去办公室找我的助理，今天先到这。”元锦扭头离开演奏练习室。
跟辛菡起争执的姑娘颜值确实高，学习能力却不如辛菡，心性也没辛菡这么稳。她是最早去考级的那一批姑娘当中，成绩最差的一个，却也是朋友最多的一个。
在自己接手乐团之前，姑娘们在网上做直播也是受她点拨。这姑娘是个心思活络的人，不管她是留下来还是决定离开，自己都不会出面阻拦。
成年人做出每个选择之前，都应该有承担该后果的觉悟。
元锦回到办公室，吩咐夏至去给自己冲了杯咖啡，打开笔记本电脑，处理其他公司堆积下来的工作。需要签署的文件，稍后管司晨和康苏那边的副总裁，会送过来。
忙到中午午饭前，辛菡过来敲门，手里拿着一张类似名单的单子，拘谨拉开椅子坐下。
“这么难过干嘛？你们还是一起长大的朋友，还是乐团曾经的同事。”元锦微笑抬起头，“乐团不会为谁的离开而解散，也不要因为离开了就跟她们反目成仇，没准离开对她们来说是更好的选择。”
“我知道，就是心里接受不了，总觉得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辛菡低下头，难受撕扯外套的衣摆。
她们跟着杨老师一起离开贫穷落后的老家，来到宁城，之后就一直在一起生活一起学习乐器。
前几年每天都是枯燥的练习，还有面对家人跟杨老师要钱的窘迫。
现在，她们终于走出了成功的第一步，她真没料到其他人的想法，和自己不一样。她们并不想开演奏会，只想成为明星，或者当网红。
她们似乎忘了，没有团长为她们规划安排，她们根本不可能走到这一步。
“没有谁会永远跟谁在一起，你们在人生的某个阶段同行，相扶相持，到了路口总要分开。”元锦倾身拿走她手里的名单，安抚道，“杨老师希望你们每个人，能够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她们选择离开，不正是开始掌握自己的命运吗。”
辛菡抿着唇低下头去，许久才闷闷出声，“我明白了。”
是她想的太狭隘，觉得所有人都不能离开乐团，独自去发展。所有人都要齐心协力，去完成杨老师的遗愿。
“明白就好，缺了哪些人你安排下，把人员补齐。”元锦给了她一个满是鼓励的笑容，“新的综艺即将录制，曲子的练习不能停下来。”
辛菡红着眼用力点头。
……
第一批离开的姑娘有10个，分别签了不同的经纪公司。
她们签订合同时，元锦安排了法务部的律师去跟，保证她们不被骗。
《大浪淘沙》也是省台制作的综艺，主要是推广本地戏曲和民乐。博物馆探馆综艺的播出效果，网络点击、反响都很不错，因此这档综艺从录制就备受关注。
乐团的姑娘们完成的相当好，每次录制基本都能一次过。
元锦有时候跟着，有时候安排助理去。
到5月中旬，这档介绍民间戏曲和民乐的综艺正式上线，钧天民乐团再次引起讨论，姑娘们也收了心专心备战高考。
乐团代言的产品也在差不多的时间里上线，销量还行。
为了更好的管理这些姑娘，元锦申请注册了一家公司，准备好合同打算等姑娘们高考结束就签约。
她之前一直没跟她们签合同，主要是因为那时候乐团没有任何名气，姑娘们离开乐团也很难找到称心的工作。
高考之后，她们的人生会进入另外一个阶段，是否还在乐团演出需要慎重考虑。
合同一旦签订就没有反悔的余地。
进入娱乐圈的几个姑娘们搬出疗养院后，自己在外租了房子，没去参加高考。她们是之前去考级的那一批，来宁城的时间最长，见过的世面也最多。
学历对她们来说可能真的不那么重要。
辛菡她们的生活圈子相对简单，从郊区到疗养院，一直受自己影响对杨老师也更敬重。
6月下旬，高考成绩出来。
今年参加高考的姑娘们的分数，最低也过了二本的录取线。
查完成绩，元锦正准备给她们放几天假，让她们出去放松放松，演奏练习室外意外传来汽车的鸣笛。
她扭头看去，唇角不自觉上扬。
来的是陆励和宋云策。
“今天高考查分，我跟表哥昨天就让家里的佣人，准备了大堆的烧烤食材。”宋云策一口气冲进办公室，脸颊因为兴奋而变得通红，“姐姐们的分数，是不是都达到了录取线。”
元锦伸手揉了一下他的脑袋，含笑点头，“都达到了录取线，表现优异。”
“那我们开始吃烧烤吧。”宋云策激动搓手，“我就知道姐姐们一定能考上心仪的大学，外婆说过，姐姐们都很聪明。”
练习室里的姑娘们都笑起来，争先恐后地跑出去帮忙。
“这小子昨天就拉着家里的佣人，去逛超市买烧烤食材回来，指挥佣人帮他腌制。”陆励将手中的奶茶递给元锦，眉眼间挂着轻松愉悦的笑容，“恭喜姑娘们终于走出了一大步。”
在奶奶将这些妹妹们接回宁城时，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这些连基本的外语发音，都不怎么懂的姑娘们，能通过高考考上大学。
钧天民乐团现在是整个民乐圈里，最红的乐团。想要跟她们合作的演出单位和综艺节目，据说已经开始互相竞价。
几年前又土又矬的姑娘们，如今体态优美、气质高雅，一举手一投足都透着自信潇洒和恣意。
这些都是元锦的功劳，奶奶当初将乐团交给她来打理，实在是再明智不过的决定。
“确实是走出了一大步。”元锦拿走奶茶撕开吸管的包装，笑着往外走，“不知道当初嘲笑她们，平均学历只有义务教育水平的人，看到这个消息会不会当场吐血。”
稍后她就把姑娘们的高考成绩，和庆祝考上大学的自助烧烤聚会照片，发到乐团官微。
不止是要让曾经嘲笑姑娘们的人，看到她们高考成绩，同时也告诉乔千宁。即使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儿，也能通过努力去改变自己的命运。
自从乔家倒了之后，乔千宁就变得自怨自艾，考试连续挂科，全部的心思都用来交往有钱的男友。
她明明比别人有更好的基础，走到今天这一步，实在是出乎意料。
“那些人才不会吐血，他们只会质疑姑娘们的高考成绩作假，或者是质疑陆家在背后操纵这一切。”陆励无奈摊手，“奶奶走了之后，学院里不少学生举报给姑娘们上课的老师，你不知道吧。”
要不是陆家这两年一直给音乐学院捐款，那几个给乐团的姑娘们，上乐理知识课的老师，早就因为被举报而丢工作。
“人心真复杂。”元锦喝了口奶茶，坐到遮阳伞下。
这会天气还不是特别热，夕阳摇摇欲坠，清风徐徐。草坪四周开满了姹紫嫣红的月季，画卷一般缓缓铺开，姑娘们忙碌的身影，成了画卷当中最灵动的精灵。
这样欢乐安宁的时光，她像是许久都没感受到，又或者是自己一直忽略了去感受，身为人的幸福。
可能是死的太久了，她总是不习惯把自己当人。
“也不能说是人心复杂而是利益相关。跟着奶奶一起给姑娘们上课的老师，在学校里的口碑和风评都不错，职称评的也比其他人要快。”陆励在她对面坐下，想了想又说，“这事我已经解决，你不用担心。”
元锦失笑，“我担心了也没法插手，音乐学院的人事安排和福利发放，评职称就更没法插手了。”
陆家因为杨老师的缘故，常年资助音乐学院，陆励去处理这事比自己出面更有效。
“说的也是。”陆励放下喝了几口的奶茶，低头挽起袖子，开玩笑的语气，“今天我也要好好表现一下，不能把活都丢给阿策。”
主要是想在朋友圈里炫一把，自己可以跟元锦一起吃烧烤，一起把酒言欢，嫉妒死那群想要追求她的臭小子。
“我让夏至过来帮忙。”元锦弯着唇角歪在椅子里，笑容明媚，“其他的机器人差不多可以上市了吧？”
陆家的产业中有几个项目和高校有合作，她把机器人的研发生产工作，交给陆励去完成。通过他将机器人的程序，传给高校的老师和学生。
主要是程序所用的算法，以及机器人特殊金属所使用的原料配比比例，这些数据在行业内属于机密。
她如果不公开，外人很难破解机器人的程序，和组装身体所用的特殊金属材料成分。
陆励是个很有想法的人，他最近带着项目团队，在做机器人仿真外形研发，已经取得了一定的进展。
“差不多，程序方面几乎没有任何改动，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如何提高产能。”陆励抬头对上她的目光，脸颊不自觉发烫，“我总觉得，你是白送了我一个赚钱的项目。”
乔光耀为了能够拿到机器人的生产授权，赔上了全部身家，这两年才刚刚还清楚欠下的民间借贷。
自己无缘无故拿到生产授权不说，程序完全不需要进行修改，就连机器人关节部位所用的原料比例数据，也都不需要团队进一步去分析。
“我没说白送给你啊，我有条件的。”元锦低低笑出声，“至于什么条件，我会找机会告诉你。”
陆励脸上的颜色又深了一些，心跳加速。
每次看到她笑，都有一中世界再美好不过的感觉。这两年他总在关注元锦的一举一动，时不时找机会来疗养院见她，生怕她被其他人追走。
偶尔他也会安慰自己，元锦已经足够优秀，平常人很难走进她的精神世界。
自己没机会的话，别人也很难有。
陆励顶着元锦含笑的目光，将两只袖子都卷到手肘的位置，深深吸了口气，起身去帮姑娘们摆烧烤架。
既然说了要帮忙，就不能只是动动嘴巴。
下午6点半，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从树枝间溜到草坪上玩耍，空气里弥漫着烤肉的香气。
姑娘们坐在草坪上，开心畅谈志愿，畅谈即将到来的大学生活。
宋云策拿着手机，老老实实给元锦拍照，一头一脸全是汗。
姐姐怎么拍都好看。
连着拍了大概20张照片，他拿着手机回到元锦身边，邀功一般地过去，“都拍好了，姐姐你想吃什么，我现在就去帮你拿过来。”
姐姐每次都吃的特别少，害他总以为是自己调制的调料味道不行，但是其他姐姐又说进步很大，味道也一次比一次更香。
“帮我拿两串泡椒牛肉就行，有韭菜的话也拿一串。”元锦拿回自己的手机登录乐团官微，打开宋云策拍的照片仔细看了一遍，挑出8张构图好看的照片，配上姑娘们的高考成绩查询结果，发布出去。
官微的粉丝如今已经接近百万，除发布演奏视频外，官微平时很少发姑娘们的日常。
看到姑娘们的高考成绩单，和庆祝考上大学的自助烧烤聚会照片，粉丝们纷纷留言。
【小姐姐们实在是太强了！最低都过了二本线，跟她们比起来，我简直是个废物。】
【当初嘲笑小姐姐们，平均学历只有义务教育水平的人出来看看，什么叫励志！】
【我的天啊，她们平时要练习新的曲子，还要参加综艺赚钱。高考成绩竟然不比正经高中生低，并且全员通过高考，这也太励志了吧！我宣布小姐姐们就是我的年度偶像，没有之一。】
【求团长姐姐出个减肥教程！大基数星人跪求姐姐开恩，帮我一下。】
【照片上那个长得妖孽一样的男人，不会是团长小姐姐的男朋友吧？这颜值也太神仙了！】
【乐团大部分的小姐姐都考上了大学，我能期待一下她们的专场演奏会吗？给个具体的日期也好。】
【考上大学有什么了不起的，这么大年纪去上大学，不知道能不能跟得上呢。】
【那个说考上大学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人，麻烦展示一下自己什么学历。】
微博评论不意外的吵了起来，甚至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远在大洋彼岸的戎越，将元锦和陆励的合影放大，用力闭了闭眼，拿起电话打给自己的特别助理，“帮我订一张明天早上回国的机票，越早越好。”
重新回到学校后，他用一年的时间修满了本科的学分，研究生的学分也修的差不多。
他花在学习上的时间已经够少，以为自己能在元锦对陆励动心之前回到国内，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元锦不能跟陆励在一起，他必须回去阻止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