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辞第一次参与这样的小圈夜场聚会,  跟美女小明星共处一个ktv，连句话都没跟人家说上，光顾着按照林昙的要求，关照着苏心晓编剧,  履行自己的职责了。

        结果到最后,  全场只有他一个人是醉着离开的。

        林昙不放心陆辞,  晚上给陆辞新开了个标间，等到申鹏跟朵兰姐完全结束后,  她又给申鹏打电话,  请申鹏从自己房间搬过来跟陆辞住。

        托他帮忙照看下陆辞，别晚上呕吐之类呛到自己。

        待全部搞定时，已经是凌晨2点多了，隔日还要跟苏心晓吃早茶谈合同,  草草洗漱,  倒头便睡。

        她必须养精蓄锐，才能在第二天维持专注，达到大脑反应能力等百分百在线。

        ……

        这一晚，苏心晓回家后也没能早睡。

        对于一个创作者来说,  所有的社交活动，都可能成为他们创作的养料。

        她坐在书桌前，不仅思考《小逃妻》这个项目对自己的利与弊,  更多的是复盘这一夜发生的一切，接触的每个人的个性与立场。

        她在纸上写写画画许久,  虽然仍有许多人是迷雾，她还无法破解，但已有酣畅淋漓的感受。

        观察人，果然也是一种乐趣。

        放下笔后,  她扫视自己纸张上写的一切，陆辞的细节最丰富，因为他们接触最多，她也看的最明白。

        申鹏、蓝天这些人则只有粗略的形象，因为他们接触不多，苏心晓得到的拼图很少，无法拼出他们完整的人物小传。

        但是林昙……

        苏心晓抿了抿唇，这个人有点矛盾，也有些让她看不懂。

        林昙好像很热心，亲切对谈时会让人如沐春风，但不说话时又看起来格外冷漠，令人生畏。

        林昙好像很骄傲，坐在ktv里大多数时候都对其他人冷眼旁观，完全不主动与人寒暄，哪怕独自坐着也不见尴尬神态，反而透露出睥睨众生相时沉静的傲气。可当她笑着坐到你身边时，又能放平姿态，让你有被泡在蜜糖里的舒适感。

        苏心晓能感受到林昙身上套着厚厚的壳子，每当林昙展露出一个面貌时，她都在猜这是不是林昙真实的那一面。

        但林昙身上所有的行为都自然而顺畅，那份从容让人识不出破绽，就真的很难找出哪些是面具，哪些是真实。

        这一晚苏心晓接触的所有人都能被拿来当笔下的角色，写进她的剧本里。

        可林昙却不能，她看不清楚的人，是难以描摹的。

        那么小的年纪，是怎么套起那么厚的装甲呢？

        这样藏起真实的自己，是为了保护柔软的真情，还是为了工作时游刃有余的社交呢？

        又坐了一会儿，苏心晓将笔一撂，捞过手机，拨通了编剧朋友的电话。

        这个时间，正是她同行们最清醒的时刻，适于社交。

        跟朋友聊了下《小逃妻》的项目，她忍不住咨询朋友的意见：

        “你觉得这个项目怎么样？”

        “华点的项目吗？”

        “对啊。”苏心晓疑惑：“华点这个公司还行？之前做的古装剧成绩还挺好的。”

        “好的那个是前年的项目了。”朋友不留情面道：“我有朋友跟华点合作过，听说他们老板什么都想要，做项目的时候特别贪。做历史甜剧还要考据，做校园小甜剧还要搞强情节那一套，做职场剧还要往里加悬疑探案线，反正就是非常难搞。”

        “老板啊……”

        “你见过华点老板没？”朋友追问。

        “没啊。”

        “那你可是没见过《小逃妻》这个项目最大的阻力哦。”朋友很不认同道：“他们老板是微操大师，扁平化管理，知道？啥都要管的。你现在也就见到了一个25岁的策划，带着另一个23岁的大学生，怎么听都不靠谱啊。”

        “陆辞今年中就毕业了。”苏心晓居然有点不高兴朋友用轻视的语气点评陆辞，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对陆辞的回护。

        “这种人就是过来哄你的啊，他们能做什么主啊？真的签了你了，后面就该开门放老板了，甲方老板爸爸能折磨死你。”朋友语重心长：

        “你别被骗了啊，我听说华点影业那边正跟小鲜肉袁临所在的悦诚影业谈合作，他们那种制作公司拿有钱同时做两部戏啊，别把你骗的写了一堆，结果以开不了机为由不给你钱。”

        “啊……”苏心晓有些迟疑的应了一声，虽然被朋友说的有了些不安定感，但实际上她对朋友的话还是有些不以为然的。

        通过这一晚的相处，她对林昙和陆辞的印象都很好。

        想想林昙明明挺有架子一个人，但陆辞喝醉后，她像个长辈一样关照着，把酒醉后的孩子安排的妥妥当当。

        这样的人，一定不会是个坏人。

        而且，她对《小逃妻》项目也真的上了心。

        她是真的喜欢，想做，不全为了钱。

        朋友说的话堵在她胸口，没有让她想要放弃《小逃妻》，只是使她矛盾起来。

        “谢谢小佳，我再想一想。”苏心晓情绪有些低落道。

        “是的，这个项目也不是不能做，但更谨慎一点。不见兔子不撒鹰，得让他们先给钱，咱们才写本，知道吗？”小佳叮嘱。

        “好的，谢谢亲爱的。”

        “嗯啊，拜拜。”

        挂了电话，苏心晓有些疲惫的走向卧室，倒在床上开始翻腾。

        很想做，又怕项目不靠谱。

        第二天早上，苏心晓跟林昙、陆辞在约好的宾馆会议室见面时，居然只有担心第二天状态不佳会影响发挥的林昙是睡好的。

        陆辞宿醉，一脸憔悴。

        苏心晓眼底厚厚的黑眼圈显示着，她肯定也经历着某些让她无法安眠的煎熬。

        坐在桌边喝咖啡时，林昙搓了搓咖啡杯，产生了种高端玩家带着紫色全套装备，在新手村虐菜的罪恶感。

        ……

        苏心晓阅读完陆辞打印好的合同后，又提出了几个合同中措辞不恰当的地方，林昙都爽快的应下，让陆辞记录后招法务修改。

        但在这个过程中，苏心晓的表情并没有变得舒展。

        连经验不够丰富的陆辞都察觉到了苏心晓的犹疑，她好像有很大的心病，使她无法爽快签约，偏偏难以诉说。

        在苏心晓去上卫生间时，陆辞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要不要询问一下呢？请她有什么条件，尽管开口，咱们也好听一听能否满足她。”陆辞有些焦心。

        谈判已经走到签合约这一步，付出的沉默成本越来越多，他变得更怕无功而返了。

        林昙却摇头道：“不用问。”

        “？”陆辞挑眉，想开口询问为什么，苏心晓却在这时走进来，他只好闭嘴。

        苏心晓再坐下，纠结着如何开口质疑这个项目的靠谱程度，如何提出自己的担忧，如何在沟通已经推进到这个程度时，仍表达自己对项目的不信任。

        忽然林昙就开口了，她没有让苏心晓陷在情绪自耗里自我折磨，爽快的直接道：

        “苏老师，我这边还有一些事项，想跟你沟通一下。”

        “啊？你说。”苏心晓爽快的将这张桌上的话语权交托。

        “首先，我今天早上给我们创作部的副总打了一个电话，他很尊重下属的建议，所以在我提出想给您开一间编剧工作室时，他表示了支持。

        “我只是提出一个想法，是我站在个人角度揣度，觉得这样对苏老师很有利，希望苏老师不要觉得我多事。

        “首先，华点影业接到的一些项目，会优先考虑与苏老师合作，以此保障苏老师编剧工作的稳定性。

        “其次，公司内部的人事、法务、行政、财务等部门会根据苏老师的需求提供服务。比如苏老师需要为自己的工作室安置一个办公区，比如苏老师与其他公司签订合作时需要法务帮助等等。

        “再次，华点会帮苏老师交五险一金，提供每年旅游、团建等服务，与公司内其他部门员工享受一样的福利。

        “第四，公司会提供各种机会给到您。会在圈内着力宣传您个人，为您提供各种如在京都参与的饭局，会尽量拉着您一块儿参加，以帮助您扩充人脉。各种文娱向大会等活动，优先邀请您、推举您参加，以帮助您达到相应的曝光，辅助您树立行业地位。

        “而您需要支付的，只是制作的剧本优先卖给华点制作。

        “您仍然可以与其他公司合作剧本创作，只有华点帮您介绍的项目，您需要支付7的分成。您自己寻找到的项目，在知会公司之后，即可自由签约操作。当然要以工作室的名义签约，流水要走公司……”

        这份合同对于需要创作资源的华点影业来说也是很有利的，只是双赢之下，苏心晓对这份合同的需求更重。

        一个还没在影视圈扎根的编剧，甚至是一个已经扎根的编剧，如果能在不错条件和相当资源的合同下，依靠一家影视公司，绝对是很好的选择。

        华点虽然不是大公司，但在国内影视制作公司中也能排进前世，尤其华点还有深圳互联网大厂的投资，稳定性其实非常强。

        苏心晓可以质疑老板乔越的难搞，却不能怀疑华点这家公司的价值。

        在听到林昙一条条罗列的内容后，苏心晓已经彻底惊在座位上。

        她自己都未曾对未来的职业做出如此万全的规划，林昙居然就这样将大饼丢到了她面前。

        被利益砸的目瞪口呆，直到林昙笑着询问她有没有意向，苏心晓才难掩惊喜的道：

        “这是你个人的想法，还是老板那边真的能通过？”

        “我上司是公司创作部的副总，在这件事上，他能做主。”林昙含笑道。

        事实上，她早上给柳信阳打电话初期，他还是有些迟疑的。

        但她对他说了下面这样一番话：

        “以公司名义给编剧开设附属工作室，对接负责的一定是内容创作部，而内容创作部的负责人是你柳信阳。也就是说，开设的工作室越多，你柳信阳的权利就越多。内容为王仍是我国娱乐行业的现状，你把持住了这一块儿，以后说不定要老板乔越反过来依赖你。而且开设编剧工作室，对于你人脉的扩充和行业地位的奠定，有决定性的促动作用。这样的事儿原本不该我提出来的，柳总，您应该主动的大力推动才对啊。”

        之后，柳信阳仅沉吟了十几秒，就大声表示，她可以立即跟苏心晓承诺，这件事包在他身上。

        利益，永远是人类最大的动力来源。

        “那……好啊。真是谢谢林昙了。”苏心晓有些不好意思道，想到之前自己还有些质疑林昙这个小年轻的靠谱程度，立即生出愧疚之心。

        “行，那陆辞你把我刚才说的罗列好，发给法务那边，请那边开始准备合同。有任何疑问，随时找我沟通即可。”林昙下令道。

        陆辞被她的果断惊到，这个效率也过于高了。

        怎么忽然局面就变了，不仅是要为《小逃妻》签编剧，更是要为公司签一个工作室了呢？

        再看苏心晓的表情，方才的疑虑已经不见了，她完全被林昙带入到另一个世界里，开始思考新工作环境可能给自己带来的变化了。

        林昙，林昙。

        这家伙怎么总是这么出人意料呢。

        “好的。”陆辞一扫宿醉的萎靡，振奋应声，之后便打开文档，开始拟合同需求。

        “另外，”林昙身体仍然坐的笔直，显然她话还没说完。她的表情显示着，她后面仍有终于的话要说。

        苏心晓和陆辞不约而同摆出洗耳恭听的专注姿态。

        “早上我给领导打电话的时候，还说了另一件事。我也请法务的同事，紧急帮我出了一个附加条款。”林昙从身边一沓文件中郑重的取出几张纸，摆在苏心晓面前：

        “剧本全部写完，顺利卖片后，会给苏老师发一份奖金包。以这份奖金的形式，将苏老师的剧本价格，补到每集18000元。”

        苏心晓怔住，她完全反应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