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直觉很准。”时也转头看纪闻戈,“为什么要替周教官隐瞒?”
纪闻戈定定地看着时也,“时也,你太年轻,无法用这种方式来套我的话,我不会上当。”
时也咬牙道:“我年轻,经验少,但我不愚笨!我自己有眼睛,有心,有脑子!我能感觉也能判断!”
这两天时也读完了程千语给他的手稿。
这些手稿是沈辞生前追查卧底时写的,沈辞并没有说出来影响时也的判断,但看他的记录字行里间都在怀疑……周礼。
时也冷静下来后想了很久。
确实,当天他看着纪闻戈在现场,但他忽略了另一种可能性。
真正的卧底可以在那之前就去破坏了装置,然后他遇见的是后来赶到的纪闻戈。
时也深吸一口气,语气平稳道:“教官,您误会了,我并没有在试探您,我是在陈述与……拷问。”
纪闻戈看着自己的学生,微微挑眉。
时也道:“撇开沈先生与我个人的直觉与判断,我冷静下来后查了当天所有教官的行迹,最后得知了周教官在开战前暂离了队伍,时间对得上。不仅如此,我还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
时也无畏地看着纪闻戈的眼睛,“周礼是帝国情报局局长,情报局……这是一个很好的平台。可以遮掩周礼的身份,还可以给周礼提供情报让他及时处理掉变异的痕迹。”
纪闻戈没说话。
时也道:“明面上给军部提供消息和军情的情报局,实际上是圆桌的走狗,负责给圆桌隐瞒alpha会变异的事!只因为圆桌怕事情败露后,那群老封建alpha的地位会受影响!“
时也起身,赤红着脸厉声道:“多么可笑!”
纪闻戈终于直视时也。
他这个以前大大咧咧,做事喜欢凭感觉和喜好的学生,如今接手了沈辞的业务后仅仅花两天就查到了那么多。
有城府,有胆识。
以前怕他的学生,如今拿捏着人心与分寸来“拷问”他了。
纪闻戈没忍住地露出欣慰的眼神。
时也咬牙道:“教官!请告诉我,您为什么要替那个人渣隐瞒!”
纪闻戈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口气在空荡荡的牢狱中回荡着,显得纪闻戈更加地苍老。
“我仅剩的家人……是他们。”
是照片里的他们。
时也道:“即便那个人逼死了沈先生?即便那个人背叛了所有人?”
纪闻戈没说话了。
过了好片刻,纪闻戈闭眸道:“我总想着,如果以前跟着上将一起出征的是我而不是周礼就好了,如果死的是我而不是上将就好了,牺牲了孤家寡人的我,所有人都能美满地活着。”
所以当他察觉到周礼图谋不轨,悄悄跟随并发现了他做的事后,他才想着要顶罪。
那天他确实是在想办法修复发射器。
纪闻戈道:“我这几天也在想,也许我做错了。”
面对肿瘤就要拔除,而不是逃避,任由肿瘤在身体里生长。
周礼做的事,无法原谅。
时也道:“您顶了周礼的罪,就没想过他万一继续做坏事呢?难不成害了沈先生不够,还要再害叶教官还是贺临渊吗!”
“他不会。”纪闻戈道:“我让人在周别故的饮食里下了药,如果周礼还想要周别故的命,他就不敢再轻举妄动。”
时也一愣。
周别故……
时也如今无法确认周别故站在哪一边,对于这些事又知道多少。
那位爱睡觉,还喜欢在他面前说贺临渊坏话的alpha……时也并不希望他和周礼一样。
“周别故是周礼的命根子。而且……”纪闻戈摇头道:“暂且让我在牢狱里待着吧,你们没有任何证据指认周礼,如今至少可以争取一点时间,想想怎么应对他。”
……
再过两日就是沈辞的葬礼。
贺临渊已经没多少精力应付宾客了,他和贺行川在里头念祷告,时也毛遂自荐在外头迎接宾客。
这几日时也真的作为贺家的另一个主人,撑起了贺家,让贺行川和贺临渊能好好地准备葬礼。
他将所有事务都揽了,在程千语的帮助下漂亮地完成了任务。
程千语摘下了沈辞给他的所有徽章,胸前干干净净。
将来也许会别上时也给他的荣耀。
他在年少时跟着上将,后来跟着沈辞,如今跟着时也,见证着一代代的家主。
时也给每一个进门的宾客都递了白色的花。
轮到周礼了。
时也手一顿,抬头看周礼。
周礼和叶柏然一起来的,周礼也在看时也,神色有些憔悴,见时也看他,问道:“怎么了?”
时也关切道:“周教官这几日没睡好?”
周礼一顿,点头道:“我想大家这几天应该都睡不好。”
时也定定地看着周礼,“是啊。”
程千语在一旁有些担忧地看时也,怕他露馅。
但以前大大咧咧的小狗此刻脸上是毫无破绽的礼貌神色,颇有几分贺临渊和沈辞的韵味,但时也比他们更有优势。
那双眼睛有着天然的无辜,能够欺骗所有人。
即便时也心里想生吞了周礼。
周礼接过花,走进了大厅。
沈辞躺在满是鲜花的棺木里,神色安详满足,就像是死前经历了什么美好的事。
周礼轻轻将花放在沈辞身侧。
来之前,周礼去见了纪闻戈,两人大吵了一架。
周礼让纪闻戈把周别故的解药交出来,质问他为什么能对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下手;纪闻戈情绪也上来了,质问周礼为什么要背叛他们,甚至害死了沈辞。
“我没有!”周礼喝道:“沈先生是自杀!”
“但是你把人逼死的!”纪闻戈双目赤红,“你口口声声说着敬重上将,但为什么要背叛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正是因为敬重上将才这么做,你们都不懂!”周礼大声道:“你们tm都不懂!”
当年上将带着人抵御首都,和深渊同归于尽,甚至变异成了丑陋的深渊。
凭什么alpha就要成为军人,保护那些被养在首都里娇生惯养的oga?
他的神明,他的信仰,为了oga而牺牲,沈辞受着上将的庇佑成长为一个优秀的科研人员,如今还要揭发alpha难堪的那一面,以怨报德,死了活该!
圆桌在他眼里不过是蝼蚁,隐瞒alpha为深渊的事实不是为了圆桌,而是……alpha因为体力的优势已经做了那么多牺牲,他替上将隐瞒这个秘密有何不可?
任何阻拦他的人都得死!
周礼抓着纪闻戈的衣领子喝道:“不要阻拦我!”
纪闻戈只是定定地看着他,随后道:“你疯了。”
疯?
此刻,周礼看着躺在棺木里的沈辞,心道,他真的疯了吗?
沈辞棺木上方是那张他们所有人的合照,照片里大家笑得灿烂明媚。
周礼忽然就想起上将临死前的画面。
“你是我最信任的眷属,我将沈辞和阿渊交给你。”
贺行风紧紧地握住周礼的手,哑声道:“答应我,替我照顾好沈辞。”
画面一转,变成了上将的葬礼。
七年前葬礼那天,沈辞抓住他问道:“周礼,上将没有死对吧?他一定会回来的,对吧?”
周礼垂着眼,哑声应道:“嗯。”
顿了顿,周礼道:“您别难过,上将……”
“我不难过。”沈辞笑盈盈道:“你们也是我的家人,我们一起等上将回来。”
……
“哈哈哈哈……”
周礼蹲下了身,捂着脸大笑。
所有人都在看他,但大多是怜悯的眼神,心道周教官肯定是打击过大情绪崩溃。
周礼笑得很放肆,笑着笑着眼泪从手掌的缝隙掉了出来,也不知道是笑出来的还是哭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