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岁那年,虽说是林昭昭拿性别,耍了裴劭,但裴劭的失礼之举,还是让林昭昭下意识回避他。
一来,她那时脸皮还薄,此事每每回想起来,便是尴尬,二来,也是最重要的,她害怕了。
她真真正正地察觉到,如果裴劭想对她做什么,她完全无法反抗,况且那时候,他双眼阴沉,看她的目光就像盯猎物,以至于她两三次梦到自己被雪狼叼走。
所以,每次看到裴劭,林昭昭跑得可快,也不去大营找林尚,叫裴劭一直抓不到机会。
及至半月后一次,林宅厨子家中老母去世,厨子着急回去奔丧,林尚便从大营里,拨了个空闲的小兵,给林昭昭送饭。
林尚是个大老粗,他手下的人也都是大老粗,林昭昭对食物的味道,没抱多少希望,结果出乎意料,第一天送来的烤饼浓汤,除了烤饼稍稍有些焦,滋味却很不错。
后来几天,伙食变着法地换新花样,直到厨子回来前的最后一天,林昭昭忍不住好奇,去军营一探究竟,才发现,林尚手下多了个裴火头。
裴火头卸下戎装,只着一身粗布麻衣,他挽着袖子,露出线条结实的手臂,头上绑着白色布巾,颠勺时,还真有模有样。
只看他先随意糊弄地弄完一大锅饭,看起来虽然不难吃,也就普通的程度,然后,他坐在小凳子上,那小凳子对他的身高来说,还真有点憋屈,只能曲着长腿,而他翻出菜谱琢磨,不一会儿,就对着菜谱,仔仔细细地准备起另一份食物。
等那爆炒菌菇、山药莲子汤、煎炸猪肉饼、炙烤馕饼做好,香气四溢,热气腾腾的,他将它们一一装到一个木食盒里。
林昭昭觉得,那个食盒还怪眼熟的。
他动作很快,提着食盒就往外走,林昭昭蹲得腿麻,想跑也没能跑成,就和裴火头直直撞上。
两人大眼瞪小眼。
裴劭:“……”
林昭昭:“……”
终于是林昭昭没忍住,不厚道地笑出来:“裴将军!你什么时候成了火头军军长了!”
裴劭脸上有可疑的红云,自是撑不住,咳了几声:“你懂什么,这叫历练。”
其实是裴劭和林尚手下的五六个兵打起来,还把那几人揍得骨折,老靖国公大怒,把他撵到伙房干事。
林昭昭捂着肚子笑着笑着,忽的卡住,她终于知道,那食盒为什么会眼熟了,这不是她每天吃饭前都会拿到的食盒吗?
林昭昭怔然:“你给我做的饭?”
裴劭明明耳朵更红了,偏还要“哼”了声:“怎么样,是不是感到十分荣幸?”
林昭昭瞳孔地震:“可是你刚刚看了菜谱没洗手就做饭了!”
裴劭把食盒一丢,就去捞林昭昭,林昭昭没跑过,两人又打闹起来。
那股尴尬劲,也不翼而飞。
事后,裴劭觉得林昭昭特别白眼狼,他好心好意,精挑细选那么多好吃的,做给她,她居然因为他翻菜谱没洗手,而嫌弃成那样。
所以,裴劭要求林昭昭补偿,他也要吃林昭昭做的东西。
什么都好。
林昭昭才懒得管呢,斜瞪他:“我只给我夫君做饭。”
当年这么一句话,裴劭就惦记了去,从那以后,他时不时明示,时不时暗示她给他做饭,倒也不是真要叫她洗手作羹汤,哪怕是给他烧一壶水呢。
这是旧癖,三年了也没见好。
林昭昭提好袖子,将干的香橙、陈橘皮捣碎,辅佐檀香、绿豆花与葛花,先加水开始煮,末了添参片白仁*,点缀些许盐,糖倒是洒了一大把,因为裴劭偏爱甜口。
做完这些,便在锅里煨着,等到晚上,裴劭回来时,她滤出汤汁,装好,端去水云斋。
彼时裴劭正在水云斋的小隔间换衣裳,那酒气隔着屏风,林昭昭都能嗅到。
也不知道他怎么喝的这么多酒,偏偏他面色如常,唇角含笑,还瞧不出端倪,直到他把腰带当蛇,才露出点苗头。
博古架后,裴劭声音平稳:“你没走吧?”
林昭昭:“没。”
裴劭:“我很快就换好了。”
林昭昭:“我知道。”
过了会儿,传来胡天小声的话:“等等,国公爷,还没穿好呢!”
裴劭已经迈步走出来了,胡天也只好退下,他身着苍蓝云蝠衣袍,袖口领口都很是凌乱,倒不邋遢,更显他形散意懒。
他发现袖子好像一长一短的,便低头看衣裳,忽的皱眉:“胡天这小子,怎么帮我穿的。”
林昭昭噗嗤笑了笑,她上前去整理他的衣襟。
裴劭抬眼。
忽的,他双手按住林昭昭的肩膀,一个带着酒气的吻,便压在林昭昭唇上,霎是急切,辗转研磨地汲取着她口中的甘蜜。
林昭昭抵不住他的劲道,连连后退,后腰靠在书桌上,“啪”的一声,有文书掉到地上。
裴劭缠绵了片刻,松开些许,看她眼眸潋滟如秋水,红唇微张,更难以自禁。
终于是,林昭昭挣脱开裴醉鬼,她喘着气道:“醒酒汤再不喝,就凉了。”
裴劭又在她唇上轻咬一口,才伸手去够放在书桌上的瓷碗,一仰头,喉结上下滑动吞咽着,下颌脖颈的线条,有种张力。
林昭昭用手背贴了贴脸颊,她回过神,蹲下.身去拿刚刚碰掉的东西。
裴劭一口气喝完,将碗一搁,就要去找林昭昭。
这才发觉她半蹲在地上,不知道做什么。
他两步走过去,跟着蹲下:“怎么……”
话还没问完,他看到那纸上,有百欢楼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