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折夜这回听清了,却睁着眼睛，似是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

而顾垣也没有转过脸，两人间仿佛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给彼此充足的时间去思考。

继续亦或反悔,默许亦或拒绝。

其实从那次,顾垣说出“没有需求，做爱只是那天因为是你”的时候,苏折夜就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在这层肉体关系之上,也许对顾垣来说有了一些不一样的感觉。

苏折夜那次提醒了他,顾垣之后便再没有过任何越界的表现,苏折夜也就没有再放在心上。

但他没想到，顾垣不但没有敛起这份心思,反倒是愈演愈烈。

两人的炮友关系已经从单方面开始变质,若是放在前段时间，苏折夜会毫不犹豫解除关系抽身而走。

只是他的脑海忽然就闪过那天被谢成雪打了后，坐在副驾驶室时,顾垣半跪在自己身边、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却充满了压不住的担忧神色。

还有几次面对秦煜安时义无反顾挡在自己前面的身影，每次事后早晨那无微不至的照顾,赛后采访里对自己坚定的保护与支持，两人无比默契的配合与比赛见解,甚至是手里的这一杯红糖鲜奶

点点滴滴，像是一根又一根的丝线，在不知不觉中就织成了一张天罗地网,将自己牢牢笼罩在内。

这个男人的温柔、体贴、细心、照顾，好似那润物细无声的春雨，蓦然惊觉时，尘封住心脏的高墙已经被他渗透、万物开始苏醒。

苏折夜发现,自己再也无法身姿潇洒，说走就走。

甚至都无法说出断绝关系这四个字。

然而此刻，在满脑子与顾垣相处的画面里，却又突兀地插进了几句话。

“你也能看出来我们家的家风与教育是什么样的，我父母都是教授，观念相对保守。”

“最好不要说脏话不要表露出来你抽烟喝酒，性格内敛文静一点就不会出错。”

和自己一点边都不沾。

甚至不像程彦生和顾晴那样，自己和顾垣的关系还是大多数世人所难以接受的同性恋，更不要提顾垣的父母是思想相对保守的教授。

顾垣从顾垣的素养与家教能看出，他一定会是一个很孝敬父母的人。

万一，是指万一，真到了要谈婚论嫁的那一天，顾垣的父母不接受自己，让顾垣和自己分开怎么办。

顾垣那种性格，又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他不是不相信顾垣能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只是自古忠孝两全难，这是一道困住无数英雄豪杰的难题，若真有那么容易，这也不会成为一条家喻户晓的名言了。

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苏折夜都承受不了和顾垣在一起又被抛弃的后果。

他已经被抛弃过一次了，好不容易用两世来适应一个人洒脱自在的生活，再来一次苏折夜觉得自己可能会寻死。

已经隐隐可以看到sea的基地，蓝白的字母大灯闪烁在天地。

不如xy装修的花里胡哨，sea是以简洁的科技风为主题，却显得很美观大气。

空气依旧安静，顾垣没有再出声。

他的话却一直回荡在苏折夜耳边。

“你不想谈恋爱么”

“那要是和我谈恋爱呢”

谈恋爱。

多么陌生又荒唐的字眼。

但苏折夜知道，这句话从顾垣嘴里说出来，不是玩笑，甚而都不是试探，而是他的真心。

可是我该怎么告诉你，仅仅是察觉到离不开你了，恐惧与惊惶就漫无边际地涌来。

“算了吧。”

苏折夜轻笑一声，掩饰般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目光转向窗外“我没有谈恋爱的打算，也别给别人和自己带来困扰了。”

他没有看顾垣，一叶障目般认为自己不看，顾垣就不会有什么情绪波动。

顾垣确实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因为在苏折夜长久的沉默里已经预想到了男生的回答。

甚至他一直提着的心都放下来了些许。

哪怕是最直白的拒绝、只要苏折夜不提断绝炮友关系就可以。

顾垣“嗯”了一声。

和往常一样，停好车，他来到副驾驶室为苏折夜拉开门，护着后者的头顶扶他出来。

苏折夜也没有拒绝，和顾垣并肩一起走进基地。

两人先去楼上换了衣服，中途依旧是一句对话都没有。

苏折夜捧着红糖鲜奶，小口地喝着，跟在顾垣身后走下楼。

“量子杀手来了量子杀手来了救驾啊啊啊啊”

还没到训练室，路漾的大嗓门就传来“江易闻别他妈排眼了来救驾”

苏折夜有一瞬的恍惚，以为路漾嘴里的“量子杀手”指的是顾垣。

放在平常，他肯定会调侃一句，但此刻有些心乱，于是没有任何反应。

顾垣的心有微微的凉意。

推开训练室的门，黄和然从随染电脑里抬起头“诶，顾长官和折夜回来了。”

顾垣“嗯。”

黄和然直起身“那我去叫言教练吧，等他们仨打完复盘。”

顾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