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侧头以避,捉住张良单臂向空中甩去,双腿踢到张良小腹。
踏踏~
砰~
张良在空中翻了个个,脚步快速点地,身体撞在屋门上才止住去势。
他脸色难看至极,盯着爬起来的韩非。
“公子何时会的武功。”
韩非无语。
提笔,在白纸上写下一个大大的儒字,展示给张良。
他韩非是法家巨擘不假,但他可是和荀卿学的儒。
身为荀卿得意门生,君子六艺他韩非都成绩优上。
不能因为他有口疾,就觉得他四肢也有疾,手无缚鸡之力。
以往在韩国他不出手,是因为用不上他出手。
身为一个公子,哪有那么多需要亲自上手打打杀杀的时候。
“公子真不与我走乎。”
【非不能与你走,天下大势已明,勿要多做挣扎。】
“良今日只求一问,死也心甘。”张良双手背后摸索门上把手,道:“公子既想以身殉国,何以今夜出现此地。”
韩非不答,神色落寞。
不答,便是无言以对。
砰~
张良趁韩非失神之际夺门而出。
韩非被门声惊醒,看着那扇受惯力影响而继续拍打的房门,神情古怪。
砰~
还没等那扇房门不再来回拍打,张良已是推门而入。
他神情更加难看,就像是赌上性命的赌徒看到庄家开了三个六。
透过半开房门能看到,外面院落有十数个莺莺燕燕。
她们样貌美丽,每个姿色都是上上之选。
若不是她们放下的臂膀上套有机关秦弩,张良只会将这些莺莺燕燕当做寻常侍女。
“公子强留良所为何事,不妨直言。”
【不是非要留你,是君上要留你。】
“君上。”
张良脸色愈发难看。
堂堂韩国非公子,被他张良视为韩王的最合适人选,竟然做了他人门客,无法接受!
“公子君上为何人。”
【长安君。】
这名字好生耳熟。
张良来到咸阳后,遇到的意外事并不多,所以很快就想起了楼台遇到嬴成蟜那次。
莫非那时便被盯上了?
我张良在秦国何时有如此名气?
张良神色阴晴不定。
“大铁锤呢?”
【放了。】
张良:……
他知道韩非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说谎,所以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大铁锤在江湖上名气很大。
其真实姓名鲜有人知,诨号来源。
是能将一把常人连抬离地面都难的大铁锤舞得虎虎生风,水泼不进,神力惊人。
不管从哪方面看,大铁锤的名气也应该在他张良之上,长安君更应该在乎大铁锤。
结果十几把秀色可餐的秦弩,大半夜的就这么毫无怜香惜玉之心地扔在院落外看着他。
反而把他千辛万苦收服的大铁锤给放走了,这上哪说理去。
“长安君如此重视良,应少不了公子言说罢。”
【此事与非无关,你出现在咸阳城,还是君上告知非,君上曾赞你为术之极尽。】
“何为术之极尽?”
“就是最会玩阴谋诡计。”
张良耳中刚听到声音,脖子就挨了一记重击,当场晕厥,倒在不知何时出现的荆轲怀里。
“我就说这个人很危险。”
扛着张良,荆轲冲韩非摆了摆手。
“叙完旧了早点睡。”
荆轲扛着张良离去。
韩非摇摇头,吹熄烛火。
希望君上回来能说服子房罢。
子房只知秦王之能,而不知君上之能。
张家对韩地掌控力越强,张家越危险。
……
咸阳宫。
“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军事上让赵国成了个强国这是众人皆知的事。但胡化可不只是能带来好处,也能带来弊端。胡人推崇强者,赵国全盘胡化,导致推崇强者此风于赵国疯长。”
“缔造赵国强势的赵武灵王晚年被其子赵成围困在沙丘宫,饿的生食飞鸟,最终凄惨饿死。”
“别的不说,这事放秦国,大侄子要是把你困死在章台宫,你说他能服众?但赵国就能,赵成把赵武灵王困死,赵国没人对此有什么说辞,这就是胡风的文化入侵。”
“胡风让赵国历经长平之战也十余年就能再与我大秦征战,但一味崇拜武力行径,以至赵国少智,最终亡在小人郭开卖国之中。”
“我秦国与赵国祖上同源,又都是尚武之国,昨日之赵,不会是明日之秦?我们不仅需要勇武,更需要智慧,爆兵在科技面前不值一提!”
始皇帝:……
这竖子说的好像还挺对,但朕就是觉得哪里都不对。
揉着眉心,始皇帝仔细品味嬴成蟜的话。虽然还是有些词听不太懂,但大体意思是明了的。
“创立稷下学宫的齐亡了,孔子曾任大祭酒的鲁亡了。你明明知道法家好处,却偏偏想着开民智走儒家那条路。”
“不,你这更像是墨家的路,你对民期望太高了。如果天下真如你所说,人人开智,那谁来种地?粮食如何生产?”
嬴成蟜一见始皇帝口吻稍有所松动,立刻一拍大腿,激动地道:“粮食不够吃,跟作物有关系,我们需要高产农作物。我十多年前就将钱投在农家上了,皇兄你别急,肯定会出成果。到时候粮食产量提上来,就不需要那么多人种地了。”
“朕如何信你?”
“曲辕犁,粪便化肥,龙湖水车,筒车,分力起垄……你打六国这么顺利,粮食没有一次短缺不都是我和农家的功劳?你有什么不信我?”
“要是按照以前的直犁,烧草化灰化肥,秦国粮食能有现在四分之一都不错了。”
始皇帝神色有些不自在,被嬴成蟜满是鄙视的眼神看的有些不舒服。
嬴扶苏静静听着,双目满是小星星地看着嬴成蟜。
原来秦国这些新农具,都是叔父发明出来的,怪不得父皇对叔父平等视之。
“你先前那些发明,确实解决了秦国粮食危机。你以各种农具来让代替劳动力,从而让秦人可以耕种更多土地。这是以更多土地来让粮食得到增产,而不是你曾经吹得亩产三千斤。”
“十多年过去,你所说的杂交优良种一直未有成果,这不也是事实?”
嬴成蟜立刻道:“因为参与人还不够多,我们需要更多的农家人参与。所以我们需要开民智,推行活体印刷,推行纸张。”
始皇帝:……
好像很有道理,不对!
这竖子怎么又给朕绕回来了?
他怎么这么会诡辩?
“皇兄啊,社会生产力在进步,国家在改变,你不能总是抱着老教条不变。”
“你说得老教条,朕用它打下了整个天下。”
“那有什么用呢?”
始皇帝:……
朕一开华夏先河,统一天下。
你这竖子说这有什么用?
嬴成蟜握住始皇帝颤抖地摸向秦王剑的手,继续给始皇帝洗脑。
“你打下来也得守得住才可以啊。当初齐国被燕乐毅打的就剩一城即墨,不也转瞬就被田单复国了乎?打下来不行,吃进去才算你的。这个天下现在就靠你维系,你信不信你现在薨了天下立马分裂?”
竖子!
竖子!
论道论不过开始咒朕?
朕春秋鼎盛!
你才要薨!
朕要砍了这个竖子!
始皇帝胸膛气的来回起伏,咬着牙道:“撒手!”
嬴成蟜果断摇头,握得更紧了。
开玩笑?
我撒手让你拿剑赶我遛鸟?
“皇兄,听我的罢。我们要推动社会发展进步,科技是第一生产力。只要我们科技攀得够高,大洋彼岸都是我们的。你不要只盯着那一亩三分地,眼界不要那么浅。”
“你睡过赵女,韩女,楚女,但你肯定没睡过大洋马。金发碧眼,波涛汹涌,腚圆且大,你心不心动?”
始皇帝冷冷地道:“朕睡过,这不就是胡人?”
“额……细节不一样,她们会说亚麻得,不对串台了,她们会说死道破。”
“成蟜,你今日所说,朕能听出你之道理,但你无法说服朕。隗状有一言说得很对,大秦求稳而不求奇。朕信你之眼界,但朕无法带着整个大秦陪你豪赌一场。朕输不起,大秦输不起。”
始皇帝深吸口气,拿起秦王剑,这次嬴成蟜没有拦着自己这位兄长。
“阿父将此剑递与朕时,曾亲口要朕莫要辜负大秦,莫要辜负你之相让。但朕今日只得辜负你了,朕一日为秦王,就要保秦国在我嬴氏一族手里传承。”
嬴成蟜苦笑。
“我以为,你有这个魄力。郡县制也没有经过时间检验,简体字更是不在世人认知,但这都没有吓住你,为何开个小小民智……”
“这不是小小民智,这是大秦的根!是大秦如何治理的根!郡县制,简体字,朕都懂,朕知道这样做是对的!但今日你所言,朕不懂!”
始皇帝也苦笑了一声。
“或许,你真的领先这个时代太多太多了。领先到自以为标新立异的朕,都无法去触碰你的思想。哪怕你将你的思想尽数摊放在朕的面前,朕也理解不了……”
“不怪皇兄,这是时代局限性……”
嬴成蟜手扶着桌案缓缓站起,眼中带着浓浓的失望。
插科打诨,言笑怒骂,都是他想说服始皇帝的手段。
但他失败了。
这场论道,他败了。
舍去始皇帝,就算是他嬴成蟜,也无法以一己之力推动天下发展。
从古至今,以人身必作神明,压制一整个天下的,唯有始皇帝一人。
这是独属于千古一帝的威势。
“叔父,扶苏想试试。”
“你说什么?”
嬴成蟜向外踏出的脚步停顿,霍然转头。
盯着在这场论道中毫无存在感,只是来学习的大侄子。
嬴扶苏一脸坚毅。
“扶苏说,扶苏想试试。秦国不可轻试,一城总可以罢?扶苏愿去上郡,行叔父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