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盖先生,长安君想谋反!(八千字更新)
章台宫中。
已从三人座谈,变成夫妻对答。
拜上卿,领相邦,兼国尉的嬴成蟜,已走了有一盏茶的时间。
放置在桌案上的茶汤已经有些凉了。
阿房没要那些宦官,宫女入内侍候。
自行为始皇帝撇弃凉茶汤,重续热茶汤,面色略有忧愁。
“国尉,相邦两职集叔叔一人之身,此举是否太过冒险。陛下当初撤销相邦,立左右两丞相,是因为相邦职权太大。今日重立相邦不说,怎么连国尉也一并给了出去。”
始皇帝浅唱茶汤,脑中想着方才嬴成蟜的反常表现,随口对皇后道:“房儿觉得,成蟜有没有这个能力。”
“叔叔能力自然是有的。”
阿房自赵国时,便是始皇帝贴身侍女,对始皇帝一切事情都了如指掌。
其本就是当年一切事宜的参与者,嬴成蟜很是熟悉,知道嬴成蟜处理政务的本事。
一个未满十岁就为秦昭襄王批改奏章,被秦昭襄王内定为王的人,做个相邦绰绰有余。
又于白日从始皇帝嘴中知道了马鞍,马镫,马蹄铁三物,以及屯留之耻和收服李牧的细节。
不战而屈人之兵,屈的这个人还是让秦国铁蹄不能寸进的赵武安君李牧。
前国尉尉缭,秦国军神王翦。
两者加在一起收拾不了的李牧被嬴成蟜收服了,这给个国尉,也完全没问题。
“但军政大权都被叔叔抓住,若是叔叔有什么异心的话……”
阿房点到即止。
“朕能信任魏人尉缭,胡人隗状,秦人王翦。怎就到了亲弟,却信任不得了呢?”
阿房叹了口气。
“陛下又在哄骗我。这三人不为嬴氏一族,造反称王,名不正言不顺,宗室不会支持。叔叔可是嬴氏一族子弟,就是推翻陛下统治,宗室也不会插手。”
“叔叔可以相邦之职拉拢朝中大臣,可以国尉之职接见军中武将。长此以往,就算叔叔无心造反,也会被下面人裹挟不得不造反。”
“蒙骜今日能为叔叔披甲执剑,明日就能调动兵马。”
始皇帝耐心听完,笑道:“这便是你中途变卦,不依先前所言,顺着成蟜言语要释放阿母的原因乎?”
“有太后牵制,要好上一些。”
“阿母当年可是差点杀了你。”
“太后无论如何对我,终归是心向陛下。”
始皇帝揽阿房入怀,拥着佳人,深深吸了口气,脸上露出满足笑容。
“朕的房儿只有一点不好。”
阿房埋在始皇帝怀中的俏脸,露出一丝哀愁,环抱着始皇帝的双臂更用力了些,似乎是怕失去始皇帝。
她轻声呢喃:“不能为陛下生个公子。”
当年始皇帝执意立她为后。
赵姬,吕不韦,这两个敌对的人在这件事上却达成一致,坚决反对。
阿房出身卑贱只是一小部分原因,最大的原因就是阿房没有生育能力。
嫔妃可以无所出,但一国之后不能。
赵姬要始皇帝立阿房为妃,始皇帝执意立后,赵姬为此差点杀了阿房。
“乱说甚。”
佯怒瞪了一眼阿房。
“是不够信任朕。”
始皇帝下巴搁放在阿房肩膀,在阿房耳边道:“今年是始皇帝元年,不是秦王政元年。”
……
嬴成蟜自章台宫出来,便满脑子嗡嗡作响。
一进一出,他就从一个秦国闲散长安君,变成了手握秦国军政大权的相邦,国尉。
这种晋升速度,在秦国也是绝无仅有。
就是当年推动变法,为秦孝公代言人的商鞅,也没有如此殊荣。
这份殊荣不管放在哪个秦臣身上,都是足以大摆宴席,宴请三天的大喜事。
但放在嬴成蟜身上,嬴成蟜却想大哭三天三夜。
还好还好,起码把赵香炉放出来了。
让赵香炉知道皇兄这么安排我,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有赵香炉作妖,我这个班肯定上不长。
赵香炉,快点派下一波刺客杀我吧。
或者动用你的势力,伱从雍地带回来的人也挺多的啊。
嬴成蟜一边走,脑子里一边胡思乱想。
其身后跟着盖聂,但嬴成蟜不想搭理。
谁会愿意搭理一个三番五次给自己添堵的人呢?
白日的咸阳宫没有黑夜那么渗人。
衣甲鲜亮的郎官,和相貌可人的侍女,看上去还都是蛮养眼的。
不需要对答那么多的口令,在蜿蜒长廊中穿行,赏一池绿水万鲤游。
如果不在意郎官手中那森寒的青铜长戈,这其实还是一件蛮惬意的事。
“陛下昨夜亲斩太后身边侍女,未留一个活口。”
盖聂跟着嬴成蟜行到一个八角廊亭,轻声言说,似是自言自语。
嬴成蟜脚步一顿,转身怒容满面,大声喝道:“他有病吧!那里面还有我的人!他斩我的人作甚?你倒是拦着点啊!”
站在八角廊亭值守的郎官目不斜视。
如果让这个郎官知道,嬴成蟜口中的他是指的始皇帝,此刻肯定就不能站得这么安稳了。
“想拦,没拦住。”
“滚犊子,你能打他十个!”
“聂能打十个陛下,不能打十个章邯。”
章邯。
嬴成蟜瞥了一眼盖聂,坐在廊亭内的石凳上,道:“把昨夜之事说与我听,你去把章邯给我叫来。”
后面这半句话,嬴成蟜是指着廊亭内,双腿打哆嗦,手心出汗让长戈汗渍渍的值守郎官说的。
郎官目视盖聂。
嬴成蟜在明面上,没有权力指挥郎官,郎官不受嬴成蟜指令调遣。
但盖聂不同,盖聂没成行玺符令事之前,除了暗地里的暗卫统领身份,明面上还挂了一个宫中行走的官职。
这个官职顾名思义,就是能在咸阳宫随意行走,可以随意遣调三名以下郎官。
面瘫点点头。
“唯。”
郎官这才低头领命,转身去找章邯。
一路上,这个郎官一直很是纠结。
我到底要不要把长安君,盖先生编排陛下之事告诉陛下……
盖聂站在嬴成蟜旁边,以不含半分感情的论调,将昨晚在甘泉宫发生的事尽数复述了一遍。
嬴成蟜越听,脸色就越是难看。
他这时候才知道,赵姬已经是光杆司令,手下没有人了。
一个没有可用之人的赵姬,哪里还能对他造成什么限制。
始皇帝就算不将赵姬软禁在咸阳宫,赵姬在明面上也失去了阻碍他的能力。
在朝堂上,始皇帝对赵姬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你说的不算。
在私下里,没有人手的赵姬不能再对嬴成蟜行刺杀之事。
赵姬现在能做的可能就是跑到长安君府去大闹一场,但那都用不到嬴成蟜出面,韩太后韩姬就能怼走赵姬。
赵姬,已经不能再作为嬴成蟜上不了班的借口。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盖聂下午去过长安君府,如果想告诉嬴成蟜,当时就能告诉。
但盖聂当时没说,一直拖到嬴成蟜从章台宫出来才告诉嬴成蟜。
嬴成蟜眯起双眼,盯着盖聂看了又看。
“盖聂,你变了。以前的你绝对不会对我隐瞒这种信息,你想做什么。”
“昨日之事,让聂觉得,公子所言才是对的。王位要公子来坐,天下或许会变得更好。”
“我坐个屁,你也和酒鬼,结巴他们一起犯病是不是?你趁早给我打消这个心思!”
嬴成蟜气够呛,他是真没想到盖聂现在也想让他当皇帝。
在他众多门客当中,盖聂是很特殊的一个存在,盖聂不想让嬴成蟜为王。
爱游历的盖聂走过许多地方,看见过易子而食,瘟疫横行。
血入江河十里赤红,盛夏战场寒意森森。
盖聂在江湖中被冠以剑圣之名,但盖聂本人,极其讨厌争战。
因为见识过人间惨状,所以才更珍惜来之不易的太平。
所以盖聂自长安君府入了咸阳宫,成为了始皇帝身边的一道屏障。
赵人盖聂,放弃了国仇,一直尽心尽力地保护灭了赵国的始皇帝。
除了始皇帝,盖聂不认为有谁能够让这个天下太平下来,哪怕是表面太平。
嬴成蟜,也不行。
“公子一直看重太子扶苏,聂先前不以为意,不解什么叫做仁。昨夜之事,让聂稍微明白了一些。公子既有能力,便多做一些事罢。”
“我做的还不够多?我给墨家,公输家提供思路,改进武器,农具。我给农家提供思路,以粪浇灌庄稼地,杂交优良作物,提升粮食产量。我让吕叔去韩国,收韩地……”
“公子。”
盖聂打断嬴成蟜滔滔不绝言语,正视着嬴成蟜,一脸面瘫。
“你本人在做什么呢。逛楼台,酿酒,做美食,睡大觉,写小说……”
“怎么?”
嬴成蟜一脸冷笑,也打断了盖聂言语。
“我就非得事事亲为,在你眼中才算是做事?上位者劳人,中位者劳神,下位者劳力。这个道理都不懂乎?”
“言语争辩,我不是公子对手。聂只知道陛下每日批阅奏章至少一石,睡不足三个时辰。公子,别再找理由开脱了,你就是贪图享乐。”
剑心通明的人就是不好骗。
嬴成蟜翻个白眼,道:“就算我天天和皇兄似的,睡得比狗晚,起的比鸡早,这个世界变化进程也快不了多少。
“这就和你练剑一样,练五个时辰的剑,你提升飞快。第六个时辰,你累的手臂都抬不起来,姿势都站不稳。再强行练剑,也起不到甚效果。”
“我把事情都分发下去,专业的事教给专业的人来做,这就是五个时辰。你非要我再去做些什么,这就是第六个时辰。”
盖聂手扶宝剑。
也不知道怎么反驳嬴成蟜,因为嬴成蟜说的很有道理,但他就是觉得哪里不对。
想着坐在王位上,每日忙忙碌碌的嬴政,再对比每日无所事事的嬴成蟜,盖聂道:“公子与陛下之差别,在于不为王也。公子若为王,练剑就可由五个时辰变成八个时辰,十个时辰。”
十个时辰,你怎么不去死啊!
嬴成蟜呸了一声,道:“你做个人罢,你比996都牛皮,资本家见你都得叫大哥。”
两人说着话。
穿着黑色甲胄,上有两只骷髅的章邯随着先前离去的郎官,到了。
“拜见长安君。”
章邯低首俯首,不等嬴成蟜回话,就收手直立。
嬴成蟜上上下下打量章邯甲胄,眼中很是满意。
“看来章郎中令很喜欢这套甲胄。”
这套甲胄是嬴成蟜送给章邯的,是嬴成蟜按照记忆中《秦时明月》动漫中章邯所穿甲胄复刻出来的。
本来他还想训练一批人给章邯做影密卫,被始皇帝以和暗卫职责一致给拒绝了。
“只恨未有影密卫伴身。”
章邯道。
一句话说的嬴成蟜眉开眼笑,指着章邯冲盖聂道:“学学学学,什么叫说话的艺术,章郎中令比你强多了。”
舔狗。
盖聂心想,不理不睬。
笑了一会,嬴成蟜拍着身边石凳对章邯道:“来,坐下说。”
章邯拱手称谢,坐在嬴成蟜身边。
“章郎中令,你能坐下,盖聂不能坐下,你可知为何啊?”
因为这厮不会说话。
章邯心念,口上却说:“章邯不知。”
“那你知不知道,这么大的药味是哪来的?”
虽然嬴成蟜脸上的笑容一直没变,但章邯却从中听出了一丝危险信号。
“是从盖先生身上散发。”
昨夜盖聂被杖责二十,没有一丝折扣,打的血肉模糊。
药味来源,就是敷在盖聂臀部上的药物。
章邯知道,嬴成蟜是告诉他,盖聂不能坐下,是受了二十杖责。
“盖聂被打,你没有被打。盖聂无法坐下,你却能坐下。本君觉得,这很不公平。本君想打你二十杖责,你意下如何?”
“不必。”
章邯还没言语,盖聂先行说话。
嬴成蟜凌空虚指点着章邯,冲盖聂笑道:“本君在问章郎中令。”
盖聂沉默不语。
章邯沉默不语。
依然纠结要不要告诉始皇帝,嬴成蟜和盖聂编排始皇帝的值守郎官额头沁出冷汗,没心思再胡思乱想。
他现在想逃离这座廊亭,换到别处值守。
郎中令章邯,是郎官的最高上司,在郎官们心中地位极高。
位居九卿的章邯,被嬴成蟜问能不能杖责二十,没有出言反对,而是沉默不语。
这幅场景,让值守郎官吓住了。
郎中令大人,怎么好像很惧怕长安君……
沉默数息,章邯低着头,嗓音沉重地道:“盖先生是不敬陛下被杖责二十,不知章邯受这二十杖责,其名为何。”
“莫须有。”
嬴成蟜淡淡地道,看向站着大气不敢出的值守郎官。
“你来执行,也不用去找廷杖了,就用戈好了。”
青铜长戈一大半尾部都是棍状,当做廷杖来用也没什么不可以。
值守郎官一哆嗦,看着章邯,不敢言语。
莫须有,莫须有。
连编个名字都懒得编乎?
章邯自嘲一笑,伸手解开甲胄。
沉重甲胄被他随手扔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埃。
郎中令自行趴在嬴成蟜面前石桌上,猛然一声厉喝:“来!”
值守郎官一咬牙,横握青铜长戈。
站在章邯身后,以尾部青铜棍柱击打章邯屁股。
啪~
清脆响亮的声音在廊亭中回荡一圈,飘出廊亭,在方圆数十米范围内游逛。
在这个距离内,有着十余名郎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