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成蟜笑容依旧,重重点头“嗯”了一声。
“知道了。”摆摆手,道:“走了啊。”
荀子带着弟子紧随嬴成蟜脚步而出,老人目光随着嬴成蟜身影而动,看着嬴成蟜离开房门,开着那身白狐裘消失在门扉。
老人知道,蒙公的死对将军的打击有些大,大到风雪天将军要一家一家为咸阳百姓家中送去蜂窝煤。
他的将军其实很懒,并不喜欢事事亲为……
“阿父,你不用死了!你不用死了……”
主人激动地重复。
老人笑笑,拦下了孙儿越伸越近的小手,望着眼前明亮火焰出了神。
那个戎马一生,为秦国打下偌大疆土,连他这个老人按照年龄,都要叫上一声蒙公的冠军侯没有活过这个冬天。
肃杀冬天,是老人杀手。
但有了眼前这盆蜂窝煤在,这个冬天,咸阳不会再有一个老人被冻死。
燃烧的不只是火,更是希望。
第二日,太医上门来给锁看病,工匠来为锁翻修房屋,将那张床做成了中空,连接着烟道。
“此物名为炕,可在内添置蜂窝煤,居之甚暖寒不能侵,老丈勿要推辞。长安君说:‘这是老丈应得的’。”
这一天,荀子带着弟子张苍,默默地跟在嬴成蟜身后,给一家又一家民户送去蜂窝煤。
这个冬日,朝堂为咸阳每户人家都送去了一袋蜂窝煤。
在路上送蜂窝煤的不止嬴成蟜一个人,而是许多人。
原本就死气沉沉的咸阳,在进了冬日更是冷酷凛冽,却被一袋袋蜂窝煤初步燃烧起了生气。
这个堪比木炭的蜂窝煤价格也并不昂贵,只要不是不知黑白的一直点,每户人家都能负担的起。
民居的烟囱排放着黑色的烟气,换来的却是咸阳城的生气勃勃。
咸阳每一家,每一户都有烟火。
冬日的烟火,就是有希望,就是生命。
这些生命靠着希望之火,聚起来的是对始皇帝的感激,对秦国的认同,这就是民心。
翌日。
荀子居所。
依旧是那个火盆,盆底是昂贵的木炭,木炭上是廉价的木柴。
荀子依旧拨弄着。
“现在可对君上有所改观?”
张苍默默点点头,发自本心。
亲眼见证了嬴成蟜的所作所为,他不能违背自己的良知。
“长安君,不必自己去罢?”张苍鸡蛋里挑骨头道:“这是在作秀嘛?”
“作秀?你倒是从君上那里听来不少新词。君上还需要作秀?作秀给谁看?秦王,还是哪些世家贵族,把手伸出来。”
张苍缩了缩脖子,用力摇头,把手快速背到了身后。
“弟子不过是随口道了一句,不该被打罢?”
荀子手里拿着戒尺,脸上神情不怒自威,不容置疑,加重语气道:
“伸手。”
张苍苦着脸伸手。
既长且厚的戒尺在空中划过,风声极大,可见这一下绝对不轻,“啪”的一声重重落在那双胖手上。
“啊!”
张苍犹如触电一般,整个人都弹起来了,两手用力甩着,那剧痛感和麻木感却还是挥之不去。
荀子等弟子消停下来,臊眉耷眼地坐回原位后。
“再来。”
张苍又弹起来了,眼角肌肉抽搐不已,哀求地拉长音。
“老师!”
荀子不为所动,举着戒尺沉声道:
“再来。”
张苍额头满是汗,想要夺门而出,为自己说那一句话而后悔不已。
早知道一句话要有这么大代价,他绝对会紧紧闭嘴。
师命难违,最终他还是伸出了手。
啪~
啪~
连续两声轻响,这第二下和第三下远远没有第一下那么重,更像是做做样子敷衍了事。
但张苍可是被吓得不轻,被打的时候紧闭着眼不敢去看,直到被打完之后才不可思议地睁开双眼,疑惑地望向老师。
[老师这两下怎么如此之轻?]
荀子放下戒尺,不用弟子开口就知道弟子心中疑惑,解释道:
“第一下完全是惩戒。
“第二下,第三下虽然也是惩戒,但为师目的不全是惩戒,而是你的勇气。你虽然畏惧,但依然能够伸手,勇气可以让你减免些。”
张苍哭丧着脸道:
“昨日我对老师那般言语,老师也不曾恼我,还夸我甚好,会思考。为何今日不过是说了长安君一句话,老师便如此大发雷霆,弟子想不通,就因为老师是长安君的门客嘛?”
荀子面目不善。
“你自己说,你说君上那句话的时候有没有思考?辩是为了求真理,你昨日所说虽然与我相悖,但我知道你是为了真理。
“而今日呢?你不是为了真理而说,而是为了你那脸面而说,为了输赢而说。只为辩论而辩论,不为真理,就该打!”
张苍低着头不说话了,他无法反驳老师。
“百姓不会知道蜂窝煤,不会想到蜂窝煤,没有蜂窝煤他们也能够活,也不会有诉求。你说说看,这蜂窝煤应不应该给予百姓?”
“应该。”
张苍低声道。
虽然他知道说这句话的同时,就是推翻了他昨日的观点,但作为荀子门下,不论是哪一家哪一派,良知都是最基本的。
“但,苍以为,长安君可以做得更好,可以免费供给百姓。”
荀子又举起了戒尺,张苍耳朵尖,听到动静脸吓得连颤,急忙摆着有些红肿的手道:
“苍这次不是胡诌!苍问过长安君了!此物造价不贵!”
“哼!”荀子冷声道:“你从君上那里学了那么多奇葩词汇,怎么就一点好的没学来?免费得来的事物不会被珍惜,君上没有告诉过你这个道理嘛!”
“楼台里他都是跟我说又见音坐莲,老【汉】推车,哪里会与我说什么道理……”
张苍轻声嘟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