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星野完全怔住了。
许西柠揽着他的肩膀露出“哥俩好”的灿烂笑容:“我俩什么关系啊!跟我客气什么!来来来!”
她顶着一张[jing]致乖巧的脸,豪迈气质却像□□小混混,仿佛展星野刚刚问她的问题是能不能陪我去打群架,女孩扛着铁棍豪爽道大哥你指哪我打哪!
许西柠就是这样的人,她把你当朋友,什么都可以为你做。
她把金发别在耳后,露出白皙得近乎透明的侧脸,连脸颊上细细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女孩柔软的侧脸近在咫尺。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异类,平时会假装自己在心跳和呼吸,二十年来早已形成习惯。
可是如果现在有人注意到的话,会发现他既没有心跳,也没有呼吸。
或许是因为过去几年里,每次他不得不触碰许西柠,都对自己施以严苛的责罚,导致即便现在得到了女孩的许可,他也无法再靠近一步。
就像长久被锁链拴住的凶兽,在锁链褪去的时候只觉得茫然无措。
许西柠歪头瞥了他一眼,眼里映出他僵硬局促的样子,笑嘻嘻地踮脚凑了上来。
展星野来不及闪躲,只感到女孩的脸颊柔软地贴上他的嘴唇。
那样轻,好像花瓣落在水上,却又那样沉重,就算是一座山倒在青年身上,他也未必会眨眼,可此时却差点仰面摔倒。
展星野没有反应,他做不出反应,但是触手们全都发疯啦!
在这群人类看不见的空间门里,展星野周围的触手突然像是喝了假酒一样癫狂起舞!!
沈诗情压着裙子:“是窗户没关吗?突然刮好大风。”
许西柠毫不在意,转头又道:“再来再来!”
真心话大冒险重新开盘,展星野因为不能喝酒退出了游戏,坐在许西柠身后的沙发上。
还好会所里的彩光轮番扫[she],周围笼罩着迷离艳丽的光影……让人看不出他像个红透的番茄。
指针转了几轮过后,又指向许西柠,这次是真心话,现场随机提问。
“那我来问好了,”沈诗情直起身子,漫不经心捋了捋自己的大[bo][lang]卷发,“我高中的时候就很喜欢吃伯父做的烤红薯,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开店呢?”
其他人本来都暗搓搓期待一些涩涩的话题,比如许西柠有没有和男人上过床之类,谁知道沈诗情突然来了个这。
“烤红薯?许西柠你爸爸是烤红薯的?”有人茫然地问。
“你不知道吗?”沈诗情的小跟班得意洋洋,“就在一中东门外的小吃街,我经常去吃。”
这下很多人都震惊了!
不知道为什么,许西柠就算再怎么接地气,身上都有股金枝玉叶娇养大的味道,好多人猜她家里肯定特有钱。
高中有一次,帮许西柠来开家长会的是位金发碧眼的外国教授,说许西柠父亲有事,他临时代为参加。
温教授的容貌和风度震慑了当时班上的所有家长乃至老师,导致很长一段时间门学校都有奇怪的谣言,说许西柠家世深不可测,和国外贵族都有[jiao]集。
当时经常有人问许西柠,那个温教授和你家到底什么关系啊,还有见了一面就心动无法自拔的女同学,想让许西柠帮忙递个情书。
许西柠对所有事都知无不言,坦诚相告,唯独对温老师很小气,每次都打个哈哈避而不谈,情书也原封不动退回去了。
“这我可帮不了你,”女孩笑吟吟道,“因为温老师是我一个人的。”
烤红薯吗……
此时大家脑子里都出现了一个脸庞黢黑蹲在路边守炉子的大叔。
真怪磕碜的。
场上看着许西柠的目光瞬间门变了,一部分幸灾乐祸,一部分趾高气昂,一部分好奇探究,一部分虚伪同情。
“啊,那肯定很不容易吧?”
“那你妈妈呢?”
“别问这个,”立刻有人扯着说话人的衣角,压低声音,“她父母离异了。”
“跟爸爸过啊?那个卖烤红薯的?”
“我记得不是啊?我看他爸爸参加家长会总是穿西装的啊?”
“唯一一套西装吧,笑死。”
人都是这样,他们乐于挖掘看似完美的人身上的不幸,反复咀嚼,然后表达一下同情和惋惜,自觉至少在这一方面胜过了别人。
因为只有这样,他们心里才能平衡,否则凭什么这世上有人像她许西柠一样事事如意?
窃窃私语四起,许西柠大大方方地笑:“老许之前是卖烤红薯,现在业务升级了,在文卷大学旁边卖烤鱿鱼!撒孜然和辣椒粉!这么大的!”她用手比划。
“哇,这么大的鱿鱼!”
“听起来是挺好吃的!”
“我能看看吗?”
“好啊好啊,”许西柠挪屁股过去给他们看照片,还热情道,“什么时候你们来文卷大学吃,报我名字不要钱!”
许西柠就有这种本事,一开[kou]把全场都带跑。
沈诗情眼睁睁看着他们又去跟许西柠聊烤鱿鱼了,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没吃过烤鱿鱼吗?稀罕什么啊?刚刚跟你们聊鱼子酱的时候也没见你们这么热情啊?许西柠放个屁你们都觉得香是吧?!
下一轮真心话大冒险跟中了邪似的,又停在许西柠面前。
还是真心话和随机提问。
沈诗情这回是真笑了,她说:“正好,我还有个问题,想问很久了。”她放下翘着的二郎腿,缓缓道,“你不是说过伯父是数学教授吗?怎么改行了?”
有些人一下子想起来了!
对啊,他们是记得许父是Q大教授,有一阵子谣言传得沸沸扬扬,又说许西柠特别有钱,又说她是书香门第,反正好事都让她给占了。
“对对对我记得,之前有人问她,她没否认。”
“没想到许西柠也有虚荣心啊……换我我也不想承认我爸是卖烤红薯的。”
“什么Q大教授会改行烤红薯啊……”
“根本就不是教授吧,全是吹的。”
许西柠眼里的笑意淡了下去:“沈诗情,你这么关心老许做什么?想当我妈?”
沈诗情差点没给她噎死,强笑道:“哎呀,我不知道原来真心话还有问题是不能问的。你不敢回答就喝酒呗,没有人[bi]你。”
可有些问题,不回答就等于是回答。
许西柠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抬了抬酒杯:“老许之前确实是Q大教授,后来出了点事故,不方便说,我喝酒吧。”
苏嘉迟蹙眉道:“好了,难得同学聚会,聊点开心的吧。”
真心话大冒险又转了几轮,气氛渐渐快活起来。
毕竟还是群少年人,玩起来忘[xing]大,不愉快很快就过去了。
只有许西柠安安静静坐着,自己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老许从前也是天之骄子,后来一场车祸,撞到了头,虽然后来基本痊愈,却留下了后遗症。
——他大脑里负责逻辑运算的部分出现了永久[xing]的损伤。
换句话说,那个十六岁就拿国际奥林匹克金奖保送Q大的数学天才,一夜之间门,看不懂数字了。
老许表面上还是乐呵呵的,安慰当时只有初一的许西柠,说哎呀我还以为要死了呢,跟命比起来数学题算什么,看来上帝嫉妒你爹智慧的大脑所以收回去了。
直到有天深夜,许西柠从病房的门缝里看见老许一个人坐在床上,用铅笔和[cao]稿纸不停地算数。
他涂涂写写很久,揉皱的废纸堆满了垃圾桶,最后他突然发狠地把所有的纸都推开,被笔迹涂满的凌乱稿纸飞了满天,像黑[se]的雪一样慢悠悠地落了满床。
男人筋疲力尽地后仰躺在床上,手臂盖住了眼睛。
年轻时的老许经常把小小的许西柠架在脖子上,跟她玩一个游戏,许西柠随便报出一个数字,三步之内,老许会算出它的平方,它的立方和它的开根。
许西柠故意为难他,报很长很长的数字,老许哈哈大笑,张[kou]就来,毫不迟疑。
那时候的老许真是,神采飞扬。
对有些人来说,数学是最让人憎恶的学科,但对另一些人来说,它也是生命里不可多得的意义。
失去逻辑能力,让老许几乎无法从事任何工作。
离婚后他净身出户,还带着一个上学的女儿,只能从头开始做小本生意,在学校附近卖烤红薯。
许西柠曾经见过,有讨厌她的女生故意去老许的摊位找茬。
她们不肯扫码付款,故意说手机没电了,付现金吧,然后给出一百的整钞让老许找钱。
许西柠从未见过那样局促落寞的老许。
他尝试着找出几张零钱,那群女生就大笑着说不对吧,叔叔,你是不是故意坑我们钱啊?
那时候年幼的许西柠心疼得无法呼吸,她也很想冲上去跟她们打一架,可是除了让老许更伤心以外毫无用处。
这样的事情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次,可老许从来没跟她说过。
当时她离得太远,看不清那几个女生的脸……可过了这么多年,或许是酒[jing]的作用,她猛地想起来,好像突然揭开了记忆里朦胧的面纱。
——那是沈诗情。
此时真心话大冒险转到了沈诗情那里,有人问起她脖子的金[se]宝石。
沈诗情早就等着别人问呢,她骄傲地挺起雪白的胸脯:“没见过吧,这种金[se]钻石你们都买不到的,只有Lindberg才有卖。”
Lindberg是国际顶尖珠宝奢侈品牌,苏嘉迟家虽然也是做珠宝生意,在槐江称得上首富,和它相比却只能算是小鱼小虾。
“哇!我真没见过这样的。”好多女生都凑过去看,“这得多贵啊。”
灯光下,钻石剔透晶亮,极高的纯净度和通透度,然而其中又有金[se]的碎星闪耀,仿佛凝固的星河。
“这里面的金[se]碎屑是纯天然形成的,产自恒德山脉,全世界一共也没开采出来几块。”沈诗情得意道,“它有个特别的名字,叫做‘黄金玫瑰’。”
全场的目光都被吸引住了,有人大喊:“苏少,看钻石你不是职业的吗?来啊来啊!”
苏嘉迟只好苦笑:“沈诗情也说了,Lindberg垄断了恒德山脉矿区,我不太了解黄金玫瑰。”
他坐在原地不动,神[se]尴尬,不自觉地看向许西柠。
许西柠头也不抬。
沈诗情心里那股火蹭地又冒起来了。
看许西柠有什么用?许西柠见过这种好东西吗?
沈诗情提高了声音笑道:“就是因为稀罕才喊你过来看嘛,我爸从拍卖会上买的呢,错过这次可没下次了,换做别人的爸爸,得卖一千万年的烤红薯才买得起吧?”
这话指向[xing]太明显了,许西柠终于抬起头。
其他人闻到冲天火药味,面面相觑,场上一下子冷了下来。
许西柠定定看着她,噗嗤一声笑了。
她明显是喝多了,原本冰雪一样的肌肤晕上诱人的光泽,此时她金发披散,莞尔一笑,在如瀑灯光中真有种惊心动魄的明艳。
沈诗情被她笑得心惊[rou]跳,更恼火了:“我又不是针对你,我说得也是事实嘛,你永远都看不到的东西,我免费请你们看,倒好像是我的不是了。”
许西柠说:“好啊,你请我看,那我就看看。”
其他人下意识让出一条路,许西柠站起身,径直走来,出手很快,一把拽着钻石项链,拽到跟前。
链条勒进沈诗情的后颈,她疼得仪态也不要了:“许西柠,你发什么疯?!”
许西柠看了看,笑了:“难得我今天高兴,教你几件事好了。”
她伸手轻轻一挑,项链应声而开,许西柠抓着钻石,抬手就往茶几上刮去!
“吱——”尖锐刺耳的刮声!
场上的人全都难受地捂住耳朵。
“啊啊啊啊!”沈诗情尖叫着扑过去,“你怎么敢?!弄坏了拿什么赔我?!”
沈诗情张牙舞爪,许西柠只用一只手就制住了她两个手腕,居高临下把她按在椅子上。
“第一,钻石是已知最硬的天然矿物,只会被敲碎,不会被刮花。”许西柠语气见鬼得平静,“看见上面的刮痕了吗?你的‘钻石’硬度甚至不如大理石。”
沈诗情气急败坏:“你说我的是假的?你放屁!”
许西柠手起手落,将吊坠摔在茶几上!
“嘭”的一声,惊天动地的声响!好几个女生被吓到尖叫!
许西柠看起来纤瘦,实际上练空手道的爆发力大得惊人,那一下直接将茶几砸出了雪白的蛛网纹!
她的手被茶几溅起的玻璃碎片划伤了,淌下鲜红的血珠。
不过她满不在乎,从砸碎的钻石吊坠里挑挑拣拣,找出其中金[se]的颗粒。
“第二,黄金玫瑰里的金[se]星辰不是黄金,因为黄金和钻石形成原因不同,不可能出现在同一个产区。”许西柠轻笑道,“就算是仿造,你们也得仿造得像一点才行。”
周围人眼里都露出怀疑的神[se],他们对珠宝不了解,可许西柠说得很像真的。
况且,如果不是非常确定,她怎么敢把这么昂贵的东西说摔就摔?
沈诗情被许西柠压在沙发上,挣扎着咬牙切齿:“我会出具Lindberg的证明证书!而你就等着赔钱吧!你和你卖烤红薯的爹,我要看看你们多少年才能赔上我一条项链!”
许西柠笑意嫣然,她俯身拍了拍沈诗情的脸,友好道:“我期待你的证书,不过还有第三件事,黄金玫瑰只出产于恒德山脉矿区,而且一共只出产了不到五百克拉,超过十克拉的黄金玫瑰全世界一共只有十三件,但你绝不可能买到,知道为什么吗?”
沈诗情完全没有听说过这种东西,她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你的项链但凡做得小一些,我还需要鉴别,然而这么大的黄金玫瑰,一定是假的。”许西柠笑意很冷,“因为Lindberg从不销售十克拉以上的黄金玫瑰……”
“——全世界存在的每一件,要么是假的,要么是我的。”
……
这句话的信息量委实太过爆炸,沈诗情倒在沙发上剧烈喘息,难以置信地愤怒,同时又想大笑。
许西柠是喝酒喝疯了吧?!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还全是她的,她算什么东西全是她的?!
沈诗情下意识看向苏嘉迟,苏家是槐江首富,跟她是一个阶级的人,也是屋子里唯一一个会跟她一起嘲笑许西柠痴心妄想的人。
然而苏嘉迟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他看向沈诗情的目光里只有怜悯和厌烦:“许西柠从前不让我说,我才一直帮她保密……Lindberg是走上国际的名字,在国内是林氏集团的产业之一。”
沈诗情有种不祥的预感,强笑道:“你说什么啊?她不是姓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