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门,究竟在哪宋从心在浑浑噩噩中仰首,用仅剩的理智追逐那一点微薄的希望。
就在木纹即将蔓延至双目的瞬间,就在宋从心即将在大日中融化的瞬间
无极主殿之佑天道誓约心守庇佑“坚城”,在遭遇不可逆转的灵魂污染与血脉异变时自动触发。
“一个人,背负一座城。”
何以铸人神以苦难塑其身,以文明凝其魂,以道统量其心,以历史鉴其行。
山屏之佑对诡秘之物的吸引力大幅度下降,感知得到提升。
“以千山为障,佑九州无恙。”
合闭生死关,以延鬼神步。无常持黑,折柳持白,悬命于丝,定魂守脉。
“祝余”宿主濒死之时可为宿主替命,并使宿主获得一次“回春”。
几乎就在生死交织的刹那,高天之上探出一双庞大无形的手,托举着宋从心下沉的灵魂。溺水的魂灵在冰冷的黑水中慌忙拽住那根救命稻草般的绳索,混沌的神思这才得以破水而出。让人联想到空山新雨的绿光将宋从心笼罩,她只感觉到那噬心焚骨的剧痛逐渐远去,混沌一片的识海如同被大雨洗刷,神思前所未有地清明了起来。宋从心抬手,看着身上的木纹急速地退化,被焚化的血肉与双眼也恢复如初,宛若没事人一样。
与此同时,宋从心听见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仿佛盘古开天,以至整个苦刹都在震颤。
“喵嗷”宋从心听见了凄厉的猫叫,随即便是一声呐喊,“拂雪真人”
宋从心茫茫然地回头,却看见一只足有两人高的庞大玄猫正飞快地朝她奔来,而它的背上则骑着一位手持金红军旗的女人。火舌撩舔着玄猫的皮毛,影魇这种魔物虽然已经没有实质的形态,但红日依旧会对其造成伤害。然而玄猫在看见宋从心后却是猛然加快了速度,不顾越是接近她便越是接近红日的炉芯,仍旧义无反顾地朝着浸泡在红日涡流中的宋从心扑去。
红日的毒火仍在苍穹之上流淌,但比红日更为炽烈的却是那柄贯穿熔炉的巨剑,以及环绕重剑而生的巨木。
“那是什么”刚从鬼门关中走了一遭的宋从心几乎要被眼前的情景所震撼。
建木。
“建木建木不是生在梧州与陌州的交界处吗怎么会在这里”宋从心失声道。
所谓“建木”既神州的圣树,传说它是沟通天地人神的桥梁,更有人言“建木之下,日中无影,呼而无响,盖天地之中也”。建木是撑起神州天地的圣树,它的重要性堪比地脉。因为它贯通三界,划分清浊元三炁,并构成了如今神州三界灵炁的循环。
若要以船来形容神州大陆的话,那建木便是撑起船帆的风杆与大梁。
此物乃无极道门内门弟子“绿图”毕生心血之造物,绿图乃祈禳之道大成者。她陨落后,此籽种被赠予其师弟“高黎”。
高黎,便是“阿黎”吧天地间是不可能出现第二棵建木的,因为此物通神,有造化在身,天道不会允许第二棵建木存在。
但,苦刹不一样。正如天书标注的那般,苦刹并非秘境也并非洞天,它自成一个世界,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法则。
“不过,如果有建木的话天书,我有一个想法。”苦刹此时已经认主完毕,借由地脉,宋从心能聆听到这棵建木对自己的呼唤。
天书并不接话,祂已经深刻地意识到自己这位看似稳重的宿主疯起来能有多可怕,祂不太想知道她又有了什么“好想法”。
“我本来没想好要如何处理这轮红日,它是一切苦难的熔炉,会引发人心的罪恶与阴暗,我不能留它。”宋从心喃喃自语,烙印着苦刹符纹的左手伸出,正对着那棵庞大无比的建木,“谁吞噬了红日,谁就离疯魔更进一步。哪怕以此登神,最终也不过变成一块庞大可怕却不会思考的肉。即便我拥有山主的天赋,要解离这轮红日,也需要无比漫长的时光”
而宋从心已经等不起了。
“既然如此”宋从心面无表情地伸出手,仿佛要攥住虚空中的某物。但下一秒,她伸出的手就被另一只手给握住了。
温暖的,宽厚的,让灵魂深受寒咒的人都感到一丝真切的暖。
“拂雪真人。”宣白凤大口喘气,她死死地握住宋从心的手,像太过璀璨与明亮的火,或是一轮即将燃烬的大日,“我抓住你了”
既然如此宋从心愣怔了一瞬,她仰头看着宣白凤,在识海中平静地宣告,既是从众生而来,那便回众生中去吧。
就在宣白凤抓住宋从心的瞬间,所有人都听见了琉璃瓷器破碎的声响。就仿佛冥冥之中,有一个无形的容器被人粗暴地打破了。
高天之上,扛着梵缘浅正准备离开塔楼的白衣僧侣似有所觉地回头,却不料这一回头,便见证了堪称奇诡难忘的景象。
铺天盖地延伸开来的枝蔓如同神明收拢交握的十指,疯狂生长的建木如狩猎般绞住了红日。就像盛水的容器被巨力握碎了一般,砰的一下,赤红如血的灵炁如奔涌的潮汐般席卷了整片天地,在高空上掀起了足以笼罩整个苦刹的漩涡。
流淌毒火的红日被此地的主宰亲手“杀死”。
在这极近的距离内,宇宙中的星辰爆炸粉碎,涤荡的尘埃形成了星环般细碎璀璨的芥子。
炸裂的残骸与流火如陨星般坠落,在半空中消弭成了烧灼的云。那一轮鲜红的烈日本没有实体,所以“死亡”也悄无声息。唯独只有“熔炉”被打破时溢散而出的炁染红的建木枝叶以及天地间忽而浓重了百倍不止的炁,才能感受到那轮红日的残存于寰宇的温度。
魔佛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他能感觉到,这片死地被盘“活”了过来。
这片荒凉的天地发生了某种不为人知的变化,死水一样浑浊的炁开始自行流转,幽微自隐秘而生。魔佛如舍嗅见了孕育生机的炁,他听见了被胃囊吞噬的神州大地苏醒的声音。他作为局外人,见证了一个不逊于阴阳粉浊、造化自生的奇迹。
而就在红日“死去”之后,翻滚着火烧云般的天空突然裂开了一道极光般的裂隙。
它细密而又深邃,比黑暗还要更为稠艳的黯色,翻涌着刺眼的白芒与点点细碎的星辉。凌厉的剑气与幽微之力相撞,遗留下的曲折光影向后人昭示着当年那惊天一剑的威势与不屈。它见证着曾有人徒步登上高天,撕裂长空与星穹寰宇,以一柄天剑,叩问神明。
“原来,竟是在红日里。”魔佛有些诧异,女丑只说登上天之高塔便有离开苦刹之法,却不想,这方法竟是让人直接跳进红日里去。
“这还真是”魔佛摇头失笑,“机关算尽,付之一炬。”
但倒霉的是女丑,关他什么事情。
苦刹,地表。
因为大地剧烈的震颤而自地底中爬出来人们不知高天之上爆发了一场与他们的命运紧密相连的争斗与战役。这些早已被苦难磨平了心气的人们环顾四周,脸上没有惊恐与忐忑,只有早已认命般的麻木与苦意。他们早已习惯了源源不断袭来的灾劫与祸患,甚至已经不会再对此感到恐惧。对于这片死地上的子民们而言,生命的意义便仅剩下反复咀嚼品尝“活着”二字的苦涩与真意。
他们仰头望着阴沉沉的天空,思忖着这次又会遭遇什么。
点点冰凉落在他们脸上时,许多人甚至都没能回过神。直到那点点滴滴的凉意连绵成一片,众人才茫然地想起,啊,这是“雨”啊。
突然,有人发出了一声惊喊“你、你们快看”
众人扭头朝着声音所在的方向望去,却是不由得愣怔了。
只见雨水落下的地方,一棵被坍塌的废墟压折枯朽的树,被雨水打湿的枝干上竟萌出了一点翠绿的新芽。
那细嫩的芽苗在雨水中荡啊荡啊,掠起人们眼中死水一潭的波澜与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