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禅师[jing]通佛法,为人随和,于医术一道儿也涉猎颇深,经常游走四方施药救人,在坊间[kou]碑极好,更重要的是他乃千佛寺住持,平[ri]里虽不管闲事,但说出[kou]的话不管搁在哪儿都挺好用。
秋东作为一个闲散伯爷,有钱有闲,无意间与这位结[jiao],两人[ri]常很能说得上话,眼下请对方帮个小忙,该不是难事。
于是他坐在蒲团上,偏头看向敲木鱼的禅师,直接将目的说了:
“愚弟膝下仅有一子一女,视若珍宝,自是希望他们[ri]子过的和美。私下寻摸了好多年才为小儿定得一婚事,结果不说也罢。
到了闺女这里便想着再慎重也不为过,眼下没有合适的人选不要紧,多在家中留几年也无妨,我这做父亲的乐意养着她。”
妙法禅师是个妙人,闻弦知雅意,也不追究秋东这话里究竟有几分真,当即便停下敲木鱼的动作,唤站在秋东身后的顾长念过去。
顾长念不明所以,还是乖乖凑到禅师跟前,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奇的瞅人家。
大和尚慈悲的摸了摸顾长念的脑袋瓜子,也不知他究竟摸出了什么,很是感慨的来了一句:
“是个好孩子,福气在后头呢,不急,不急!”
然后在秋东“你竟然连我家孩子都忽悠,我们还是不是好朋友”的眼神中,禅师很笃定的开[kou]:
“孩子,老衲观你命格贵重,婚姻圆满,一生顺遂,是顶好的命格,唯一的问题便是二十之前不得成婚,切记,切记!”
顾长念本人还没开窍,整[ri]调皮捣蛋,从未想过男婚女嫁之事,能在家中多留几年求之不得呢,高兴的朝大和尚行了佛礼,直念阿弥陀佛,还衷心夸赞人家:
“您神机妙算,回头我做了点心专门给您送来!我做的桃花饼可好吃的,尤其是用您千佛寺后山的桃花做饼,味道一绝!”
听听这是什么傻话?
顾长安差点儿一[kou]气没缓上来,觉得阿妹缺心眼儿的同时,又觉得这大和尚开[kou]也太狠了。
二十岁!那可是二十岁!这年头二十岁可是货真价实的老姑娘了,等阿妹过了二十,京中适龄的好儿郎早被人挑完了,剩下一片歪瓜裂枣,他看了都闹心,怎么忍心让阿妹嫁过去受罪?
急切的看向他爹:
“改成十八也行啊!”
阿妹今年十六,拖上两年,拖到太子妃进东宫,太子发现顾家并不能给他带去助力。
在此期间悄悄地帮阿妹相看,两年后低调的嫁人,一切都刚刚好。
可四年后,黄花菜都老了!
秋东就跟没看见儿子表情似的,盘腿坐在蒲团上和人闲聊,为了表示他对这个结果的满意,很矜持的开[kou]:
“你寻了很久的那本药经,我这里有消息了,原版不可能给你弄到手,改天让人送手抄本上来。”
禅师没说话,拿起木鱼继续邦邦邦的敲,节奏感十足,秋东很轻易的就从这木鱼声中听出了大和尚的好心情,这让他离开的脚步也轻快了几分。
相比于上山时,下山途中脚步轻快的又多了一个顾长念。
她知道有了禅师今天这句话,便是太子那里也不好强求她进东宫。想想太子和冯少平的一腔算计要落空,她恨不能当场高歌一曲。
一蹦一跳跟在爹爹身后,突然间便觉得往常看惯了的爹爹背影高大起来,捧着一张笑开花的脸凑上去好奇道:
“妙法禅师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请动的,去年承恩公想让他家小孙子记在禅师名下做个俗家弟子,禅师硬是没答应,您是怎么和他[jiao]好的?”
秋东露出神秘一笑,推开闺女狗狗祟祟凑过来的脑袋瓜子,双手背后,自有一股洒脱风流: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顾长安见两人斗嘴,觉得他为这个家[cao]碎了心,甚至产生了一种“这个家没有我迟早得散”的错觉,终是没忍住[cha]了一句嘴:
“那爹爹您觉得什么可以说?阿妹这一耽搁可就往二十上去了,您到底是怎么想的?”
秋东觉得这儿子真像个老妈子,一天到晚[cao]不完的闲心,他只说:
“那你觉得我这当爹的会害自己闺女吗?”
这倒不会,在顾长安眼里,他爹是当下少有的疼孩子的父亲,手把手将妹妹带到五岁不算,[chun][ri]里放纸鸢,夏[ri]里赏荷花,秋[ri]登高,冬[ri]堆雪人,哪一样都陪他们干过。
在外面吃到一[kou]好吃的,都惦记让人重新买一份儿回来给他们。
他出事这段时[ri],父亲几乎一夜白头。虽说如今瞧着满头白发更为父亲添了几分说不出的风采,但他这做儿子的看到还是觉得刺目又痛心。
若说这样的爹爹不疼爱他们的话,这世上就没有好父亲了。
“孩儿只是不明白。”顾长安嘀咕。
秋东遥遥指着在山下一行人,缓缓笑了,十分笃定道:
“时机到了你自会明白。”
这个时机不早不晚,当山下那一行人从只有蚂蚁大小,到面对面认出对方是冯少平,前后不过小半个时辰。
对方带人堵在路[kou],很明显是奔着他们来的,秋东和顾长安没动。
顾长念没没好气的掀开车帘,居高临下,对上冯少平得意中夹杂着看好戏的眸子,嘲讽道:
“竟是我小瞧了冯大姑娘,怎么?害我一次不成,还想再来一次?”
冯少平面上一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迷茫样儿,直接对马车里秋东行礼:
“顾伯伯,少平为之前给我们两家带去的不愉快感到抱歉,该是少平的要还的债,少平一分都不会少。今儿特意在此等候,是受人所托,当个中间人,事情成与不成,还得您自个儿拿主意。”
说罢后退一步,让出身后的一脸端方的中年人。
顾长念不明所以,顾长安却是认识的,他不能继续避在马车里眼不见心不烦了,整理衣袍,主动下车见礼:
“竟不知何事能劳烦将军大驾,您有事叫人吩咐一声即可,能办的学生定肝脑涂地去办,何必亲自跑这一趟?”
语气很谦恭,话里的意思一点儿都不含蓄,能办的他会办,不能办的您也免开尊[kou],免得双方面上都不好看。
中年男人似是没听出顾长安话里有话,和气的拍拍他的肩膀,只朝马车里一直没出声的秋东道:
“伯明兄,昔[ri]你我同在先生门下读书,如今我家中子侄在太学也唤你一声先生,你真对我疏离至此吗?”
闻听此言,秋东缓缓掀开车帘,只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句:
“克己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何必呢?”
李克己苦笑一声:“你都知道了?”
来人正是承恩侯的小儿子,当今皇后的嫡亲弟弟,也是太子的亲舅舅,忠勇将军李勤。
李勤见秋东一头白发,不忍的偏过头,想起家中老母的哭闹,宫里长姐的要挟恳求,心中苦笑,还是将来意说了:
“受太子殿下所托,以殿下长辈的身份来向您提亲,殿下行事不谨,连累了你家中姑娘的名声,很是惭愧。愿以良媛之位,迎您家中姑娘进东宫,结两姓之好,特前来询问您的意见。”
秋东也没下马车,就那么俯视这位小国舅,好半晌才低低的应了一声:
“良媛?正四品的位份,殿下好大的手笔。”
将来生个一儿半女,可就是妥妥的四妃之一。
秋东的语气听不出是褒是贬,一直在李勤身后充当透明人的冯少平没忍住接了一句:
“殿下看在先伯爷与先帝之间的情分上,不愿苛待了妹妹,做法极其公道,谁听了不夸殿下一句仁善?可侄女也得说句公道话,此事是殿下有担当,站出来主动将错处揽在自己身上,但咱们自家人得心里有数,若非妹妹任[xing]妄为,全然不顾男女大防,也不会叫外人抓住把柄,传的人尽皆知。”
秋东冷冷的打量一眼冯少平:
“受教了。”
李勤看向她的眼神满是冰冷,索[xing]双手揣进袖中,不说话了,心里不断思量,太子殿下近来行事有失水准,和此女脱不了关系。
祸害。
他在心里给冯少平定了[xing]。
顾长安已经见识过许多次冯少平的无耻,只觉不愧是她。
顾长念不一样,心里存了一肚子的脏话要骂,到头来却捡了最不要紧的一个问:
“你不是和殿下一见倾心吗?还到处帮他拉皮条?”
冯少平用“你怎么如此不懂事”的眼神看她,语气竟然真有几分认真:
“我们倾心,也不妨碍东宫进人啊!”
且不论她前世可都活到四十岁了,见着太子,那真跟看儿子是一样的,还怎么倾心的起来。就算她真的倾心,太子还能守着她一个人过[ri]子不成?
身为太子得子嗣丰茂,难道她得一年又一年,啥都不干,专门给他生孩子?不要命了吗?满朝想送女儿进东宫的人家不得急眼?到时候所有怒气不得全冲着她去?
她想要的是权势,是地位,是至高无上的享受,太子之位坐的越稳,她才能得到想要的一切,她得确保每一个进东宫的女子,都是她的助力。
不过跟这种啥都不懂的黄毛丫头,她犯不上解释那么多。
她只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道:
“敢问伯爷意下如何?”
秋东语气懒散,听不出丝毫歉意:
“好叫二位知道,半个时辰前妙法禅师亲[kou]所言,我家念念命中有劫,需得二十之后再行婚配,否则克人克己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