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婉蕴想想也是,这种
大事她也不能上去帮忙,还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不过她跟着大柱子他们扛着网兜竹竿去钓虾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去想北塘这个地方。这个地方很出名,她以前去旅游的时候就听出租车仿佛单口相声传人一般的师傅讲过历史。
这地方咱们后世叫三河岛、炮台岛,因为位于潮白河、永定新河、蓟运河三条河流汇流入海口而得名,戚继光为了防止倭寇进犯,在蓟运河修了两座南、北营炮台,因此而得名炮台岛。到了大清,也曾经多次修缮加固炮台,最后把一个炮台要塞,修成了一座半岛,统称北塘炮台。
这地方本来就是倭寇、海寇常来常往打秋风的,自明朝到清朝,就没断过。
程婉蕴会对这个地名有所反应也是因为当年,英法军正是在北塘登陆,轰开了天津的大门,继而长驱直入,直抵京城。
她叹了口气,因此到了河边,也没心情下去钓虾了,就坐在河岸边发呆。
康熙年间的炮台岛还不能叫岛呢,只是扼守蓟运河口的炮台要塞,这地方也并未引起过朝廷的重视,因为这时候的大清还很强大,至少未被西方拉开差距,但只要放眼整个世界,就会发觉这个世界正在不知不觉发生嬗变。她一直不敢想这些,但有时候想起来还是会毛骨悚然。
大柱子和程怀靖已经捞到虾了,正高兴万分地远远举起来给她看“大姐这虾大”程婉蕴对着他笑了笑。
心底里却在劝服自己她也知道忧国忧民,可这种事不是一代人能解决的。康熙算是比较开明的皇帝了,他不排斥西洋文化,顺治朝因苔湾还没回归,反清复明闹得四处烽烟四起,顺治是实行全面海禁的,海上真是一条船都没了。
但康熙二十二年收回苔湾以后,康熙听说广东福建浙江地区沿海人民过得极苦,就又开放了港口,程婉蕴之前能吃到的柠檬、菠萝和芒果就是开禁以后才舶来的。
康熙对算学也十分重视,十三阿哥因为算学不好都还被康熙勒令要苦学呢。
而且,宫里还曾经出现过传教士带来的巧克力和葡萄酒哦程婉蕴当时看到的时候,差点没将眼珠子掉下来。
可从康熙之后,海禁便越收越紧,直到道光年间,英军炮轰镇江,切断控制了京杭大运河,也把整个国家最大的动脉切断了,道光迫不得已,全面重开海运,但已经来不及了。
程婉蕴
望着程怀靖和大柱子,他们已经钓了一兜子了,两人一边冻得哆嗦一边跑过来向她展示成果,她回过神来,笑着挨个将他们的脑袋揉过去你们也太能干了吧
她趁机将脑海中的悲伤全都压到心底最深处,告诫自己不要再想了,不要想了。这么深的痛苦,靠着她一个人办不到的。
她只是想,弘皙好似对物理现象挺感兴趣的,回头可以多多给他灌输这些知识说不定也能弄出什么弘皙三定律啥的。
程婉蕴咸鱼光环再次发亮,开始在脑海中自娱自乐了起来。
她算是发现了,她每次因为穿越清朝以及联想到无力改变的历史走向这件事痛苦的时候,身体就会启动自我保护机制,让她不至于抑郁而亡。
化悲愤为食欲,怀靖和大柱子一人背了一兜子鳌虾跟在她身后,程婉蕴把碧桃、石家兄弟、其他亲兵都抓过来刷洗鳌虾,不时听见被虾夹了手的嗷叫声。
胤仍回来的时候,还没到门口就闻见了浓郁的麻辣香,还有许多村民也跟着在门口探头探脑,他
们都在议论大柱子家是走了大运了
这天天吃得都是白面、白米,还有肉,这鳌虾虽然普通,可油盐酱醋那些配料香料就比这鳌虾贵啊有个年轻人还曾经溜到大柱子家屋子后头,爬到树上往他家灶房里窥探过,炒虾的时候那么大一勺油哗啦啦就淋下去了然后盛起来的时候,又用葱姜蒜爆了热油,稀里哗啦地淋在那鳌虾上,他差点没吓死。
他娘当家,油糖盐这三个罐子都是锁在柜子里了,每回吃饭,十几口人只放,盐都只放指甲盖那么大,别说油了,大部分时候都不舍得放村子里谁家都没有铁锅,因为根本就不舍得吃什么炒菜啊太废柴火了
而大柱子家现在有一口大铁锅,还有两个砂锅、两个大陶瓮,还有个三层高的蒸笼鸡蛋油米都堆得好似小山。
那人从树上下来以后,就把大柱子家的事传遍了村子,所有人都想来他家看看,可太子爷的亲兵十几二十个轮流守在屋子周围,他们不敢靠近,就只好聚在门口伸长脖子看。
被那么多人看着实在不自在,程婉蕴便把她和太子爷的那一锅麻辣小龙虾端到楼上堂屋吃了。其他人脸皮厚些,在围观下将螺蛳和小龙虾最得极响,还将那红油浇到饭上吃。
大柱子悄悄把自己碗里的鳌虾留了
起来,还有分给他的白面饽饽也只吃了半个,德柱见了眉头微动,问道怎么不吃了
犹豫了好一会儿,大柱子才说“想给村长爷爷家里送去,若不是他照顾相让,我们家哪里能吃到这么多好吃的
“你吃你的,厨房里还有,我让人去送。”德柱听了不是滋味,一把掏出自己的银子,叫上个亲兵,把银子和饭食给那里正送去。
楼上,程婉蕴正在认真地教太子爷剥虾,她捏住虾头和身子,两边用力压下去做示范“这样从头按到尾,然后抓住它脑袋这样一扭一抽,你看肉就全出来啦
胤极一边学,一边好奇地问“你以前在家常吃这个瞧着这么大个虾,其实能吃的不多呢。”
程婉蕴就想起了她上辈子曾经一个人干掉三斤小龙虾的壮举,她剥小龙虾的动作已经刻入灵魂,嘿笑道“肉是少,就是吃这个滋味罢了。”
看太子剥虾剥得也有些乐在其中的样子,他以前可能都没自己剥过虾吧这对他估计又是新奇体验了。程婉蕴腹诽了几句,随后又问道您出去兜了一圈,看见什么了吗
胤极默默停下了剥虾的手,半晌才说村无壮丁,田里忙活的都是小孩和妇人,有的孩子就像小柱子那么大,就已经下地了。
程婉蕴不由追问道“那男丁去了哪里”
胤仍想起了通州码头上深夜都还在拉船的纤夫,叹了口气“大多都去服徭役了。”漕运徭役之重,已经大大超乎他预料了。
胤极又想起他昨日做的梦了。
这是第七个梦。
他早晨骗了阿婉,他没有收到老四传信,他是做了个很简短的梦。
但却与他和阿婉无关,或许可以说,那是个素未谋面的人,他只是在梦中,替皇阿玛批阅奏章的时候,在直隶总督的折子里见到了那个人的名字,与他所做的一切。
梦中,他坐在皇阿玛身边,替他分拣各省呈递的折子,龙涎香袅袅从香炉中升起,大殿中鸦雀无声,唯有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梦中也是康熙三十五年春,但他却没有去南巡,而是还留在宫中。康熙严肃威严,专心致志处理政务,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这样的气氛让他深感压抑,翻
阅奏章的手都慢了下来。随后,梁九功进来跪奏,说是翊坤宫的庶妃陈答应有喜了,太医说已经近三个月了。
康熙闻言十分欢喜,搁笔起身,对太子道“朕去一趟翊坤宫,太子一会儿忙完了也回去吧。”梦中的太子连忙起身道是,又一路恭送皇阿玛出去,才回转继续看折子。
胤仍记得自己出门南巡的时候,并未听闻宫中有传来此等喜讯,再一看康熙批阅的折本时间,原来梦中已经是四月了。
而这折本正是直隶总督启奏皇上有关“二月中旬,海寇袭扰天津北塘炮台要塞,北营炮台驻守官兵顾敏叡力战而死,其子侄为夺回炮台皆战死,其妻女不愿受辱自缢而亡。仅剩其孙,被附近乡民所救,得以幸存。
康熙批文“满门忠烈,可嘉可叹尔等对其遗孙要多加抚恤。”随后便是要加固修缮炮台的话。短短几十个字,就道尽了一个忠臣良将一家子的凄凉结局。天津近在咫尺,二月中旬的这时日也近了,他想救下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