伱知道我知道你知道我要杀你。
所以,双方用的其实是阳谋。
就看谁的信心足。
陈平信心是很足。
但他从来不失警慎。
就算是有着八九分的把握,可以打破对方的八门金锁阵,也不会一步闯进去。
“敌人想做的,偏偏就不让他如愿。”
“小心方能驶得万年船。”
“天下很大,能人异士层出不穷,我哪里敢小看一位上马可统军,下马可治民,文武双全的厉害宰相,所以,有些手段就不能不用一下了。”
“阵法是死的,人是活的。”
陈平心里暗暗想着,一边真气传音师祖师伯和韩小茹几人放手大杀护卫甲兵,一边不紧不慢的挨个点名,杀一些崔家后辈。
这些人没什么用处,本来就可杀可不杀。
但是,这些人又很有用处。
因为,他们之中,有很大一部分公子哥儿,是围坐八方的先天长老的嫡亲后辈。
甚至,有几位,就是八大长老的亲生孙子孙女。
“摆出一副蜘蛛精的样子,布网罗雀,小看谁呢?只要你们能够眼睁睁的看着儿孙就这么被我斩杀干净,一动不动,那我就干脆认输,揭过此战,另想他法与你再战一场。”
陈平的意思很明显。
他决不踏入中庭半步。
“你不出来,我杀完人就走了。”
当一支冷箭,拖着长长尾焰,呼啸着要刺入一个粉面油头的十六岁书生胸口之时,坐在崔虎臣西北位“休门”位置的崔珐终于忍不住了。
崔珐是崔家六房出身,幼时因母家势弱,被崔家族内苛待,从小性格就很偏激……
后来年岁稍大,受不了崔家森严的嫡庶尊卑规矩,因此,一怒之下不再期望崔家资源,单人独剑去了江湖闯荡。
这位也算是天资不凡,短短二十年时间,闯出了很大威名,也在江湖上有了生死兄弟,红颜知己,四十岁那年,他突破了先天境界,更是得了主脉延请,加入荣勋堂,自此扬眉吐气,人生至此也算是圆满。
早年的一些怨气,随着时日迁延,渐渐的也不再记挂。
但唯一不圆满的是,自家儿子体弱多病,自宝贝孙儿崔承嗣出世不久,就撒手人寰。
孙儿呢,却也是继承了儿子的体魄,练不了武,还时常生病,有人说,这宝贝孙子活不过二十岁。
因此,崔珐最想要的就是早早的给孙子找一个媳妇,生下一个男娃出来,继承了他这一房的血脉。
对这个孙儿,怎么说呢,崔珐可谓是又疼又爱,平日里珍惜得跟珍宝似的。
这一次,跟随老太爷布阵,准备伏杀崔家大敌。
他十成心思之中,倒是有着八成心思,放在这个宝贝孙儿的身上。
生怕他磕着碰着了。
磕着碰着倒是没有,而且,还颇有收获。
孙儿虽然体弱,却是重得俊秀,又身为崔家长老的亲孙子,自有不凡地位。
在园子之中闲逛之时,还接了几位大家闺秀的手帕儿,互相之间都有着一些意思。
崔珐感应到这些,老怀大慰,还趁着饮酒之时,悄悄的抹了一把辛酸泪。
“可是,在这种情况下,明明就要看到孙儿娶亲,要看到他生下麟儿,竟然有人想要杀死他,这怎么可以?”
当陈一箭夺命,箭矢化为流光射到崔承嗣胸前,崔珐再也坐不住了。
他身形一晃,就离座掠空,手中长剑如同闪电般,刺到崔承嗣身边……
这一剑,牵引元气,有电芒闪烁,普通人只看到光芒闪过,连剑身也看不到。
更是意在剑先,抢前拦截,一剑把陈平射出的利箭斩断,震得稀碎。
崔珐年轻时那会,最是钟爱快剑,集各家之长,创出一门闪电剑法,出剑比同境界的先天高手自然是要快上许多。
再加上他后来习得崔家招牌剑法问天剑术,更是深得不失先手之精要。
此时热血冲顶,一意出手,自问天下没人能在他的眼前,抢先杀死自家孙儿。
事实上,也的确没有杀死。
耳中却是响起数声暴喝,“不可!”
“快回来。”
这声音响如雷震,是同为荣勋堂长老的崔家一些老兄弟在喝斥。
当然,最是震人心魄的,还是崔家老祖宗崔虎臣怒极狂吼。
崔珐心下暗叫不好,百忙之中,揪着自家孙儿崔承嗣的衣领,就要退回去。
突然,就感觉到四面空气变得如同凝胶,整片天空塌陷了下来,自己就如同被压入万丈深海,怎么都喘不过气来。
“大宗师,极意幻神,锁空术。”
崔珐心中狂震,眼前发黑。
他当然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
但凡达到大宗师合一境之后,就能掌控身周数十丈天地元气,布下剑意武意,一般情况下,面对合一境之下的对手,很可能,单凭元气牵引,合一剑势,引天地气机就可能压垮对手。
崔珐单人突出,冲出阵势救人,陈平心灵之中隐隐感觉到这一刻,如同云破月来。
一时天空海阔。
那种隐隐存在的心悸感,突然就消失不见。
哪里还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自己种种谋算,终于破开此局,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要杀得这位先天,眼前就是一片光明。
以天心为我心,明月当空。
身形如瞬移一般,就到了崔珐身前十丈远处,空气化为凝胶,锁固四周空间。
同一时间,在数声怒喝声中,他已然出剑。
这一剑,筋骨血髓同时发力,剑锋出鞘嗡鸣,震荡耳膜,仿佛一重又一重空间破裂又再次重组。
一道黑芒闪过,吸纳四周明光,象是整片空间坠入最深沉黑夜。
明明什么也看不见,却让人心里升起阴阳分晓,四季分明的感觉。
黑光一闪而逝。
等到众人视线再次恢复,就看到崔珐面上闪过一丝恐惧,手中抓着的亲孙儿崔承嗣缓缓跌落,落地成灰。
下一刻,他的身躯噗的一声,就化为一片血雨,向着四面八方溅射,洒落一片昏红。
更远处,另一个崔家先天长老,哗的一声就分成两半。
与他同时分开的还有整个飘香园中庭阁楼,剑光绵延远处,切开两条街道,屋宇尽皆破开一条长长豁口。
南北相望,天光通透。
一时之间,惊呼之声响成一片。
没人注意到,两道光影向着两方飞跌。
一人手中长剑折断,虎口滴血,正是崔伯玉。
此人眼中全是惊骇。
显然,他先前已经发现不对,在崔珐窜出的同时,陈平出剑,他也出剑抢先拦截。
可是,没拦住。
另一人手中长剑倒是没断,却是止不住身形,接连撞破了三堵高墙,两棵大树,悬停半空,嘴角溢血,面沉如水看来。
正是崔虎臣。
这位崔家老祖宗,此时也没了先前淡定从容,面色悍见的微带凶厉,冷哼道:“好狡猾的小子,心灵竟然如此敏锐,诡计百出,难怪给你成了气候,占了兴庆府。”
“崔老太爷过奖。”
陈平展颜笑道:“世人都说,老先生乃是世之虎臣,文才武功,莫不是天下上上之选,小子斗胆,哪敢踏入老先生的阵法之中。
要杀人,先破阵,不知,这八门金锁阵法少了两人之后,你还能不能锁得住我?”
“同为合一中期,老夫比你先入二十八年,你就这么肯定,自己一定能赢?”
崔虎臣面色一变,身形轻盈落在断垣之上,手中长剑,吞吐三尺白芒,身后出现一头巨大白虎虚影,似在无声嘶吼,满堂风起。
刚刚救人拦截,逼得自己不得不以强对强,以力相搏,以至于吃了一点小亏。
不得不说,对方神力的确是惊人。
简直不太像是一个人,而像是一头洪荒凶兽。
但是,剑法这东西,并不仅仅是力大会赢。
他就不相信,自己数十年精研的剑术、剑意、剑势,会输给一个后生小辈。
布下阵法,只是为了万无一失而已。
就算是没有阵法,自己的问天剑域,白虎裂天剑气,难道,就杀不得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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