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体,却变成了一个扁片。
就像是一个能够站立和行走、同时脸上富有表情的纸片人。
陆潜看着这个纸片人,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古怪的表情。
他扭头看向王姿容,伸手指着那名女子问道:“这是……”
小王姿容道:“当然是我娘了,难道你看不出来,我们长得很像吗?”
陆潜当然能看得出,她们两个相貌有些想象。
可是,她此时这副尊荣,显然不是人。
“她是谁的纸新娘?”
小王姿容翻了翻白眼,道:“谁说她是纸新娘了?”
陆潜闻言,顿时一呆。
他转回头,再度看向那绝美女子——
此时已经变成了纸片人的她,满脸愁容,一副十分伤心的模样,泫然欲泪。
纸新娘可以穿人皮衣,鬼自然也可以。
只是……她为何会是纸片状,就像是,刚刚展开、还没有落地膨胀起来的纸新娘。
陆潜望着她,突然好奇地问道:“伯母,你是怎么死的?”
问完这句话,陆潜突然一怔,他猛然间想起来,他对王姿容,知之甚少。
对于她小时后的模样、声音、经历都一无所知。
更遑论她的母亲了。
如果说,陆潜这是在他自己的梦中。
那么,在梦中凭空多出来的这些信息,是从哪里来的?
纸片女没有回答他,她反而垂下头,开始抹眼泪了。
就在这时。
突然,一阵风铃声响起。
陆潜抬头一看,只见前方那座小房子,门口挂着的半张门帘,再度被掀起来。
一个人,从门内走出来。
体态婀娜、摇曳生姿。
跟小王姿容母亲出门时的身姿,几乎一模一样。
陆潜定睛一看,等看清了她的脸,顿时就愣住了。
从门里走出来的,居然是王姿容。
成年的王姿容!
她张目看着眼前的情景,满脸疑惑。
似乎是不明白,她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陆潜扭头一看,方才还站在那里的小王姿容,不知在何时,消失不见了。
王姿容站在豆腐坊门口,终于看见了陆潜,登时满脸诧异地道:“陆潜?”
嗯?
自己此时不过五六岁的模样,她怎么能够一眼就认出自己……
陆潜刚想了一半,忽然就顿住了。
他发现,自己不知在何时,突然间长高了。
已经跟成人一般高低。
王姿容看着陆潜,大步向他走来,问道:“我怎么突然间到了这里?”
陆潜冲她耸耸肩,道:“我正在做梦。”
王姿容狐疑地看着他,问道:“你做梦,干嘛要梦到我?”
陆潜摇摇头,道:“是你自己冒出来的,我怎么知道。”
说完,他又接着道:“我刚刚还梦见了小时后的你,还有你年轻的妈妈……当然,我也不知道是不是。”
“我妈?”
王姿容霍然转身,看向了站在一旁的纸片人。
实际上她刚刚就看见了,但只是看到了侧面。
这时,她面对着纸片人,终于看到了她的正脸。
王姿容的脸色遽然而变,惊呼道:“娘?”
纸片人王姿容的母亲听见女儿的声音,终于收起悲戚,抬起头来,看向她。
她上下仔细地打量了王姿容一会,脸上现出一抹欣慰之色。
她用纸片手,拉住了王姿容的手,道:“容容,能再看到你,真好。”
陆潜看了她们一眼,扭过头去,看向了街道。
雨,不知在何时停了,就好像从来都没有下过。
地面居然还是十分的干燥,然而行人走过,却是带不起一片尘埃。
街上的行人,忽然间密集起来。
不知从哪来冒出来的人群,忽然间涌入了街道。
这些人,有男有女,样貌不一,然而其绝大多数,居然都是纸片人。
陆潜眺目远望,只见他的“爷爷”,胳膊下夹着一张人皮,匆匆离去。
好像全然忘记了,还有他这个孙子被留在这里了。
转眼,就消失在人群之中,不见了踪影。
这条长长的街道,似乎是有无限长。
陆潜极目远眺,却根本望不到尽头。
街道两旁,时不时地就会出现一个摊位。
陆潜看到,这些摆摊的人,只出手一种货物:
人皮。
街上的行人,自然也只会购买一种商品。
这时,突然有一个纸片人,冲了过来。
他一把冲到陆潜所在的摊位前,站在陆潜旁边,伸出纸片的手指,指着摆放在摊子上的那张人皮,焦急地问道:
“你这个人皮卖不卖?”
王姿容的母亲立刻放开了女儿的手,来到摊位前,满脸堆笑地道:“卖,自然卖。”
那纸片人急吼吼地问道:“多……多少钱?”
王姿容母亲伸出一只手掌,道:“五……五个钱。”
那纸片人听了,紧绷的脸,登时缓和了下来。
他立刻摊开了左手,手掌之中,静静地放着五枚漆黑的制钱。
他将五个制钱放下,然后一把抓起放在案子上的人皮,就往自己身上套。
等他将那张人皮套到了自己身上后,他的面容,立刻就改变了。
随之改变的,还有他的身体。
他的身体,就像充气一般,突然膨胀起来,变成了正常人的模样。
变成了一个脸很丑陋、形容粗狂的汉子。
他套上了别人的人皮,自然就变成了人皮的模样。
只是……
陆潜看着他那张丑陋的脸,猛然间想起来了什么,脸色怵然大变。
这张脸,他虽然只见过一次,但因为实再太丑,他一直都记得。
陆潜的脸,阴沉地可怕,他缓缓扭转头,看向王姿容。
王姿容看到陆潜的脸色,微微一怔,感到十分奇怪。
陆潜伸手指了指,站在自己身旁的丑汉,问王姿容道:“你看看他,眼熟吗?”
王姿容扭头看向陆潜身旁,那个刚刚披上人皮、变成人的模样的丑汉。
他看起来有三十七八岁年纪,又高又壮,形貌丑陋,长着一双牛眼。
王姿容看着他,神色间有些疑惑。
陆潜提示道:“你记不记得有个下雨天,有一个形貌丑陋的汉子,来光顾你的豆腐摊。你要卖给他摊子上摆放的豆腐,他却不干,一把把你的豆腐扬了,最后跟你进入了豆腐坊里……”
陆潜说着,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前面的小屋。
这间小屋,跟王姿容在王家营集市上的豆腐坊,真的很像。
几乎是一样的门帘,一样挂着风铃。
王姿容盯着眼前的丑汉,听着陆潜的话,突然间脸色一变。
她终于想起来了!
这是王姿容的一个“客人”。
那一天,陆潜同样也在王家营的集市上摆摊,亲眼看着这丑汉,跟着王姿容进入了豆腐坊。
当时,陆潜刚刚练成剪纸术一级,剪了一张剪纸小兔。
出于好奇,他还将小兔放进了豆腐坊里,亲眼目睹了王姿容将这丑汉碾压成了一张人皮。
陆潜见王姿容想起来了,问道:“当时,你把他碾成了一张人皮。那张人皮,去哪了?”
王姿容惊愕地道:“我……我碾出来的人皮,都……都给了山神。”
给了山神的人皮,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陆潜霍然扭头,看向王姿容母亲,问道:“这是哪里?”
王姿容母亲,扭头看向陆潜,神色凝重地道:“这里是,梁阴山。”
说完,她看了看陆潜,又看了看王姿容,郑重地说道:“小潜、容容,你们千千万万,不要到这里来。”
听到“梁阴山”三个字,陆潜和王姿容,脸色同时大变。
王家营集西部,深处的那片大山,正是叫做梁阴山!
两个人,惊愕地对视着。
对视良久。
突然,王姿容低下头,看向陆潜的胸膛。
陆潜见到她的神情有异,便低头向自己的胸膛望去。
只见他胸膛上,突然现出一片铜钱大小的血迹。
这片血迹,迅速蔓延,蔓延到了整个胸膛。
随即,陆潜便感到,胸中一片刺痛。
他的耳边,似在极其遥远的地方,隐约听见,小凤歇斯底里的喊声:
“潜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