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台上的少年仙君,依然面无表情,淡漠威严,渡化众生,震慑群邪。
夏连翘许过愿之后,心情也松快不少,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浮土,拿起抹布就开始打扫卫生。
忙活一下午下来,累出一身的汗。
正巧香案前供奉着几个水灵灵的梨子,便趁着梁桂香、周月桐二人不注意,伸手拿了一个咬了一[kou]。
果然清甜多汁。
三两[kou]将梨啃完,夏连翘继续去擦香案,也不知道碰到什么东西,香案突然被撞翻在地上。
“啪”地一声,香炉和供果一齐跌落,还有几个苹果噼里啪啦地砸到了夏连翘的头上。
夏连翘目瞪[kou]呆地看着这散落一地的香灰,和灰堆里脏兮兮的水果,头皮不由一阵发麻,冒出点儿不祥的预感。
应该,只是,巧合吧?
她飞快地看一眼神台上的凌守夷,努力安慰自己,忙趁周、梁二人觉察前,收拾香灰,扶正香案,企图毁尸灭迹。
然而还没等她收拾完,周月桐和梁桂香一回头看到这一片狼藉,又看那香案上半个没啃完的梨子,终于觉察到蹊跷。
二人皆大吃一惊:“连翘!你在做什么?!”
连翘讪讪地站起身,讷讷道:“我[kou]渴,吃个梨?”
梁桂香着急:“那也不能直接拿香案上的供果呀,还没供完菩萨呢。”
周月桐则走到香案前,“这香案怎么好端端地倒了?连翘你看,真君一定生气了。快去给真君磕几个头赔罪!”
夏连翘郁闷:“我不去。”
吵一架吃他一个梨怎么了?
周月桐不顾她的抗议,拉着她到蒲团前,又往她手里塞三根香:“快,给真君道个歉。”
夏连翘辩驳:“如果他真计较这个,那还算什么神仙?”
“哪有你这样想的,菩萨可以不跟你计较,但你态度至少要端正。”周月桐叹息。
好吧,她要是不拜,估计周月桐和梁桂香是不可能放过她了,夏连翘无奈之下只能接过香烛做做样子。
闭上眼,夏连翘大脑运转,努力思索到底要说什么。思绪还没整理出个所以然,突觉手背一疼,滚烫的香火落在手上,登时将她手背上的肌肤烫出个红印子。
梁桂香犹如看到什么惊奇的事,叫道:“连翘,你看真君果然生气了吧?”
夏连翘:“……”
而这似乎是她多灾多难的开始。
不是进出庙门的时候被门槛绊倒,就是墙上忽然掉下来只蜘蛛落在她身上,要不就是年久失修的墙皮砸在她头上砸她一脸灰。
忍无可忍的夏连翘怒气冲冲地抬起眼。
少年仙君依旧面无表情,一双矜黑的眼与她四目相对。
……这[shu]悉的中门对狙,互相伤害感。
明明塑像不过是死物,但夏连翘却硬生生从这木胎泥偶中看出点冷淡的不满。
凌冲霄!
你这个小气鬼!!
梁桂香还在念念有词,真君肯定生你气了。
“真是菩萨显灵了。”梁桂香也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面,捂住心[kou],连连咋舌,“怎么会这样。”
连翘简直再一次悲从心来。
她总不能对梁桂香和周月桐说她其实被神台上这位针对了吧?
你玉清威显妙生真君,高高在上的渡霄殿之主,何必屈尊纡贵地跟她计较这个?不就是脑了他几部站街文学么……
好吧。
连翘心有戚戚焉地想了想,这个好像确实要计较一下。
本来一下午就能完成的工作,因为神台上那位小气神,竟然硬生生拖到了晚上。
走出庙门时,就连素[ri]更为温和稳重的周月桐也忍不住如释负重地叹了[kou]气,“今[ri]真是奇了怪了,明天我也要来好好给菩萨上三炷香……”
夏连翘一本正经地胡言乱语:“可能这就是神明的偏爱——啊!”
话音未落,庙门前一只松果落下来,砸在她脑门。
周月桐:“……”
梁桂香:“……连翘你还是少说几句吧。”
夏连翘:……
如果不是松果不能说话,她险些要以为松果要冷冷开[kou],“胡言乱语”。
周月桐将目光一转,嗓音里忽然带了几分惊讶:“连翘,桂香,你们快看,那边有蝴蝶!”
湘水村地处潇湘大泽附近,此地半夜多起浓雾,山间雾气缥缈,夜[se]如墨,除了常年生活在附近的村民,寻常人很难辨得清楚这条险峻的山道。
而前方陡峭的山道上竟不知何时出现一对淡蓝[se]的,蹁跹的蝴蝶。
如[cao]叶间的宵烛流萤,伴随着上浮的点点微光,明灭游走不定。
夏连翘微微睁大眼,惊奇地看着蝶翅曳出一道一道绚烂的尾芒,两只蝴蝶一直飞到她面前,便在她身侧停留下来,绕着她翩飞。
点点幽蓝[se]的鳞粉洒落,像是盛夏夜晚的流星划过天际的星轨。
周月桐一愣,“我听说,在沿海,海上的人信奉妈祖,如果航行过程中遇到双飞的蝴蝶,神鸟,或者一盏红灯,便是神仙在护持。”
梁桂香受宠若惊,半天都没说出话来,“难道,这也是真君菩萨在护持我们吗?”
夏连翘隐约间若有所感,怔怔愣愣地回头望了一眼。
而庙内的少年仙君,依然乌发如瀑,安静清冷,山雾朦胧,不言不语。
一双蝴蝶一直到她们平安无虞地走下山路方才散去。
临行前,夏连翘还想触碰一下这一双蝴蝶,孰料,指尖方才碰到单薄的鳞翅,蝶翅便轻轻一振。
指尖泛起一股扑簌簌的触感,很柔软,脆弱的小生命。
蝴蝶自她指尖一飞而过,倏而即逝,如蜻蜓点水,淡而不留情。
夏连翘手还保持着微拢的姿态,眼前一酸,心里也好像有蝴蝶振翅,翩飞不定。
等她回去的时候,却并没有找到凌冲霄的身影,问了李琅嬛才知道,少年自白天练剑回来之后就回房打坐修炼去了。
好吧。
她一颗心懵懵懂懂,被蝶翅滑过,[dang]开星星点点的战栗。
不自觉捏紧手指,像企图攥紧指尖残存的触感,趴在桌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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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当[ri],湘水村家家户户几乎都出动起来。
夏连翘还没见过这等阵仗,七夕这个传统节[ri]在现代,女儿节的属[xing]几近于无,基本已经等同于情人节。
看出她的不解,白济安同她解释道,“自古以来七夕便与人[kou]繁衍有关。”
“如今这世道不太平,妖魔肆虐,湘水村偏安潇湘大泽一隅,与世无争,自然将人[kou]繁衍当成一等一的要事。”
夏连翘托着下巴,好奇地眨眼:“哦,是这样吗?那其他地方也是这么热闹吗?”
白济安淡笑道:“你从前被你爹管得太严,有机会带你去往云州太平府,那里的七夕夜市更热闹。”
夏连翘内心感叹,这不比现代的情人节商家大促销有意思多了。
因为没过过古代的七夕,所以对于拜月乞巧这些传统活动,夏连翘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这当然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这可是七夕,她可以不谈恋爱,但她的CP必须要过七夕!
于是,一大早看到素面朝天的李琅嬛,夏连翘就伙同周月桐等人一起,把李琅嬛摁在房内认真打扮了一番。
李琅嬛从小到大几乎都没怎么打扮过,对于梳妆打扮几乎是一窍不通,迷茫而不解,“……这需要打扮吗?”
“当然啦。”梁桂香撅起嘴,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七夕是女儿节,就要穿上新衣打扮得漂漂亮亮跟天上的仙女们乞巧的!”
夏连翘捋起袖子,和大多数大学生一样,已经大学她就和室友几个一起摸索着学化妆。虽然技术还有点儿一言难尽,但并不足以抵消她火辣辣的热情。
李琅嬛皮肤白,底子好,生得欺霜赛雪,眉目如画,只平[ri]里素面朝天,行侠仗义惯了。不需要多上什么妆,只擦了眉粉,涂了[kou]脂,便美得不可方物。
许是常年与凌守夷相处,李琅嬛的气质其实也不由自主的带出一股清冷。
但她[xing]格爽朗,平[ri]里总是灰扑扑的,一双眼亮晶晶的,显得亲昵可爱许多。
此时方显出那洗尽铅华的清冷如雪的眉眼,如玉的肌肤白中透着粉,又透出一股难言的清艳妩媚来。
夏连翘跟周月桐等人看得齐齐屏息静气。
李琅嬛觉得不安,抿了下[kou]脂,尴尬道:“是不是……很奇怪?”
夏连翘呆呆地看着,好似失去魂魄,好半天才磕磕绊绊地开[kou]:“琅嬛琅嬛,你真好看。”
这么好看怎么能不给老白看看?
女儿家哪个不爱俏的,饶是李琅嬛也不例外。只不过这般[jing]心梳妆,她还是有点儿不自在,尤其当看到院中那几道人影时,这股隐秘的欢喜、不自在更是冲到顶峰。
夏连翘:“白大哥!”嗓音轻快又雀跃,忙示意白济安去看李琅嬛,一双眼亮晶晶的像在炫耀什么举世无双的珍宝。
论打扮,夏连翘今[ri]的用心程度也未尝比李琅嬛少。
少女眉眼弯弯,穿着件黄[se]的上襦,月白的袄裙,乌黑的双髻垂落绿丝绦,裙角散落出黄[se]的连翘花,露出一双翘头云履。整个人俊俏可亲。
白济安目光循着夏连翘的示意,落在李琅嬛身上,大脑一阵发懵,纵使他惯见美人与风月,眼底也不由自主地飞快地滑过一抹显而易见的惊艳之[se]。
李琅嬛没想到白济安会呆住,整个人瞬间不自在,也呆呆的,像个木头一样,怔怔地,迷惘地和他对视。
对视间,谁都没有开[kou],似有一股隐秘的,朋友之上的情愫在脉脉流淌。
哎呀呀。
将这一切收入眼底,夏连翘内心简直自豪到爆棚,与有荣焉,乐得眉眼弯弯,姨母笑个不停。
直到一道冷清的嗓音倏忽响起。
“李道友。”
凌冲霄的嗓音横亘而来,十分没有眼[se]地打断了二人之间的对视。
李琅嬛和白济安这才如梦初醒般齐齐回过神。李琅嬛面[se]“唰”地就飞红如霞。
白济安尴尬地低咳一声,握紧折扇,左顾右盼。
好不容易培养出的暧昧气氛哪里能让凌冲霄打岔,夏连翘心里又急又气,赶紧继续趁热打铁,也没注意到身边的少年逐渐难看的神[se]:“白大哥你看琅嬛好不好看?”
白济安微窘,强露出往[ri]洒脱优容的笑意,“琅嬛好友今[ri]自是美丽动人。”
“连翘你今[ri]也十分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