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在他不注意的地方,她作出了什么决定。
按理来说,不管她作出什么决定都与他无关。可他的心却不受控制地加快,涌现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这情绪甚至还影响到了他今[ri]的静坐。
不论他如何努力,却总是静不下心来。
往常打坐入定于他而言几乎成了吃饭喝水一般习惯成自然的动作。
可自从见到夏连翘之后,他就需要花费比往常更多的时间令自己静心守虚。
这样的状况在今早看到夏连翘的时候几乎到达顶峰。
凌冲霄努力不让自己去留意夏连翘、李琅嬛与白济安三人发出的动静。他冷着张脸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却无法控制三人的说说笑笑声被风送入耳畔。
在和夏连翘爆发了又一场冲突之后,他化光而去,但并没有走太远。
近似于赌气发泄般地朝着面前的树发出一道又一道的剑气,剑气连绵不绝在树干下留下纵横[jiao]错的剑痕。
待眼前的松树终于不堪重负,拦腰折断,凌冲霄这才好像被什么惊醒一般,怔了怔,面[se][rou]眼可见地苍白下来。
……他都做了什么。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心浮气躁,[xing]格也变得这么坏。
凌冲霄虽停下手,但素[ri]里总疏淡无[bo]的一双眼里却漾开一阵迷茫,和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沮丧。
在知晓凌冲霄很有可能讨厌自己之后,夏连翘十分知趣的,索[xing]也不再往凌冲霄跟前多凑。每天基本上都是在围着李琅嬛打转。
李琅嬛听她吐槽也觉得奇怪,“凌道友……不该这么难以相处啊?虽然凌道友看起来冷冰冰的,但本[xing]不坏,待人也有礼,想来是个外冷内热的好人。”
又劝慰道:“连翘,你跟凌道友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夏连翘迟疑:“……难不成是我之前调戏过头了?”
李琅嬛:“……”
李琅嬛显然不能理解“调戏”和“凌冲霄”这几个字组合在一起的含义,微微睁大眼,怔怔地看着她,“调戏?”
……是她想的那样吗?
夏连翘也觉得这话有点儿让人误会,赶紧找补:“不是琅嬛你想的那样。”
李琅嬛:……她也实在没有办法想象凌道友究竟是如何被连翘调戏的。
但看到夏连翘这一副懵懵懂懂,不在状态之内的模样,李琅嬛还是隐约觉得不妙。
她对人情世故的了解虽远不如白济安,却也知晓男女之间不该走得太近。
内心挣扎一会儿,李琅嬛犹豫开[kou],“连翘,男女之间,还是要保持点儿距离,你若是无意中给凌道友释放出什么信号……”
夏连翘一愣。什么信号?喜欢凌冲霄的信号吗?难不成凌冲霄是知道她之前喜欢他才故意和她保持距离的?
她还真没想到有朝一[ri],李琅嬛竟然主动帮她分析她跟凌冲霄之间的感情问题。
看了眼天真的女儿,夏连翘心底叹了[kou]气,其实哪里需要琅嬛来帮她分析,她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在凌冲霄眼里,她顶多就是个NPC,少年真正看重的反倒只有李琅嬛。
她只是没想到李琅嬛竟然对凌冲霄的初始好感度这么高。
对分身的初始好感度就这么高了,更遑论本体?这个认知登时让夏连翘大感不妙,原著李琅嬛可是因为太过信任凌冲霄,却反倒被其在大道与情缘之间舍弃,挡剑而亡。
“琅嬛你对凌道友……很欣赏吗?”
考虑到古代人的接受程度,夏连翘换了个比较能接受的委婉的说辞。
幸好李琅嬛也没往其他地方多想,只思忖了一下:“说来也奇怪,我觉得凌道友给我的感觉……很像我那位义父。”
“你那个年龄不大的小义父?”夏连翘内心砰砰直跳,表面不动声[se]。
“确是如此。”李琅嬛有些腼腆地笑了笑,“或许有些奇怪,但我那义父与凌道友一样,虽然为人冷淡,却是个好人。”
“连翘,我相信凌道友与你之前就算有什么问题,也都是误会。”
这恰恰就是夏连翘最不想看到的。
虽然在背后说人坏话真的很缺德……但她也能做的不多,只能稍微牺牲一下凌冲霄的清誉了。内心跟凌冲霄道了个歉,稍加犹豫之后,夏连翘:“其实,我觉得凌冲霄也没这么好。”
李琅嬛一愣。
夏连翘一不做二不休,深吸一[kou]气,“你不觉得跟这样的人相处压力会很大吗?”
李琅嬛想了想,忽然笑起来,“我倒是鲜少与凌道友相处,不像连翘你能与凌道友[ri][ri]待在一处。”
夏连翘做梦也没想到李琅嬛会这么看待她跟凌冲霄。怔了怔,张张嘴。她到底对她和凌冲霄有多大误解啊。
但坏话还是要说的,于是连翘只能装作没意识到李琅嬛话里有话,继续给面前呆萌的女儿洗脑中:“总是一副欠他八百万的样子,你别看他平常待人接物看起来很有礼貌,但其实长期专注于修炼鲜少与外界接触,完全缺乏社[jiao]经验和技巧,说出来的话简直气死人。”
她本意其实是为了打消一点李琅嬛对凌冲霄的初始好感度,没想到越说反而越深以为然,有点儿刹不住车,“而且他这个小古板自己古板就算了,还要拉着别人跟他一起有礼啊,持正啊,一点都不会换位思考。像他们这种人,你要觉得他有情有义才错了。”
“琅嬛你没看到之前在东海的时候吗?凌冲霄他面对萧凌[bo]、陈持风几人毫无触动。”
“他这样的人根本没有同理心和共情。心里无情无爱的,是一门心思只有大道的偏执狂。”
李琅嬛犹豫,“我觉得凌道友倒也没连翘你说得这般——””
“还有啊,琅嬛你知道什么叫闷[sao]吗?”
“就是别看表面上一本正经。就这种人,指不定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叽叽歪歪,这个那个的东西。”
李琅嬛惊讶又茫然:“连翘你是这样看凌道友的吗?”
夏连翘:……当然也没这么差,只是被她稍微添油加醋了一点,就一点而已。正当她思索还能说点什么的时候,忽然,身后响起白济安的嗓音,“凌道友?你在看什么?为何却步?”
原本还在念念有词的夏连翘顿时浑身一僵。
脑后飞快地飘过一阵恶寒。
……第一次背后说人坏话就被正主逮个正着她不会这么倒霉吧?
闭上嘴,夏连翘怔怔地转过头,果不其然又对上凌冲霄那张噩梦般的俏脸。
“……”
少年面[se]不善,冷冷地望着她。白衣如雪,乌发如瀑,矜傲孤寒。
只是墨玉般的眼底几乎快压抑不住怒火,对上她视线的同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他方才整理心情之后这才过来,不曾想会听到夏连翘这一番说辞。
在她眼里——
少年不自觉捏紧指尖,再次克制不住内心的心[chao]涌动,反复自问道:他难道便是这样的人吗?
他的脾气当真有这么坏?
凌冲霄从出生到如今这一十八年来,几乎从未遇到过像夏连翘这样的人。
仙门中人,虽心底各有盘算,但至少表面上个个都是致虚极,守静笃,不为外物所累。
正阳剑宗门规严格,门中剑修也都是极为恪守规矩的,只将剑道视为唯一的正道。
而夏连翘,则是他遇到过的从人到仙,从仙到妖,这世间千千万万中,唯一一个异类。
他自以为一颗道心还算圆满通透,平[ri]里也常警醒自身,不令识神逞凶,不大怒不伤悲不欢喜,无喜、怒、哀、惧、爱、恶、[yu]。
洗心涤虑,明心见[xing]。
但夏连翘却总能轻而易举地勾动他莫名的怒意。
他虽不知其所以然,但心中却隐隐觉得,倘若再持续下去,于道心毫无益处不说,说不定还会泥足深陷,越陷越深,到时候再难[chou]身。
凌冲霄冷淡地看她一眼,似是觉得更她再计较无疑于[lang]费时间,自讨苦吃,还会被她拽入泥潭。
抿了抿唇,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了。
但夏连翘没有错过凌冲霄眼里那无声的冷淡疏远。
这表情老实说跟心高气傲的学霸看班里最顽皮捣蛋无可救药的学渣没什么两样。
带着点儿无声的谴责,冷淡。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写着“割袍断义”。
背后说人坏话这件事,连翘心底本来就有些心虚,道歉本来含在嘴里。凌冲霄这么明显的疏远,让她心里一堵,反倒生出了点儿不服气,又硬生生地把这一句道歉给憋回去了。
她虽然之前喜欢凌冲霄,但已经决定不喜欢他了。
好吧,现在可能还有点儿好感,但从喜欢到不喜欢这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这并不代表她是凌冲霄的[tian]狗。
先动心的人也是尊严的,别人都这么冷淡地表明自己的态度了。又是七夕当天莫名其妙丢下她就走,又是甩开她的手像甩开垃圾,她也犯不着上赶着再去热脸贴冷屁股。
就是想到这里,夏连翘也有点儿郁闷,凌冲霄对她到底有多大的意见。
做出这个决定之后,凌冲霄微不可察地松了[kou]气,原本僵硬的身躯也一点点放松下来。
垂眸告诉自己。
就这样。
到此为止。
她若来胡搅蛮缠,就随她去,任凭她如何[sao]扰,他自抱元守一,不去理她。
说到底是自己的静功还未修炼到家。
当引以为戒,万不可再被夏连翘影响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