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段记忆之下,还有许多层久远的、闪现的回忆被冰封。
他每一次想起些有关乌素的什么,都会用这样的方法冰封记忆。
只是这冰封的过程,比坠入寒冰地狱更冷,每一分每一刻都是刺骨的折磨。
唯有这样苦痛的历程,才能将那根植于思绪深处无法磨灭的回忆,彻底拔除。
裴九枝整个人冻成了一尊冰雕,他像是被封入一个寒冰茧中。
他留着了镜湖之下。
直到次[ri],乌素苏醒,她已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
但她记得,自己在离开苍离宗之前,将袖子借给了江泉擦眼泪。
后来,是小殿下来了吗?
乌素记不清了。
但她没找到自己给江泉擦眼泪的那件外裳。
可能,是落在了江泉那里?乌素如此想道。
乌素想去玄明宗再找一下江泉,找他要回自己的衣服。
她想,她也不会那么离谱,将自己的衣裳落在别人那里。
她准备离开[ri]月天,去玄明宗。
但她身上的金[se]锁链在延伸到[ri]月天大门的时候,便不让她再继续往外走了。
乌素本想去找裴九枝,但不论她如何触动金[se]锁链,裴九枝已没了回应。
她来到[ri]月天的门[kou],问守在这里的小童子:“你们尊上不在[ri]月天里吗?”
“昨晚他带着你回[ri]月天,便再也没有出来过。”小童子礼貌说道。
一只只青鸟扑簌簌地在乌素耳边飞过,乌素一愣。
她说:“我找不到他了。”
“或许尊上在闭关,前几百年有两次,他也是这样,不论怎么呼唤,也不见回应。”童子回答。
“乌姑娘,没事的,你再等几[ri],他就出来了。”童子对乌素说。
“好。”乌素点了点头。
她等了十[ri],才再次见到了裴九枝。
裴九枝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他的身形依旧疏离冷漠,优雅矜贵。
“寻我什么事?”他问,声音冷得像冰。
在他脚下的冰窟之中,又被封上了一层记忆。
而在这层记忆之下,已经不知冰封了多少层回忆。
他一旦想起与乌素有关的细节,便会来到冰窟之中,将这记忆封存。
他已没了情丝,即便记忆留存时,他记得她。
但他理智地知道,他应该将她忘了。
或许,裴九枝仅存的理智并不多,但只要残余一丝,他便会坚定地强迫自己忘记乌素。
乌素看着他,愣了愣,前几[ri],她好像做了梦,梦见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千年之前的[ri]月阁。
但是,她是不做梦的。
她思绪拉回,柔声说道:“小殿下,我想离开[ri]月天一下,去玄明宗。”
裴九枝的俊眉微蹙,他问:“你又去玄明宗做什么?”
颜青仪的愿望,不是已经完成了吗?
乌素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好像将衣服落在他那里了。”
“衣裳?”裴九枝的的瞳孔骤缩。
那件衣裳,是他脱的,也是他亲手毁的。
看到就烦。
但他已将这段记忆封存起来。
乌素点点头。
“不许。”他果然拒绝了乌素。
“江泉是有为修士,你招惹他做什么?”他随便给乌素扯了个拒绝的理由。
乌素转过身去,小声道:“我又不会招惹他。”
“我不是……那种妖怪。”乌素说,“我有夫君。”
听到“夫君”二字,裴九枝转身就走。
他知道,乌素时时刻刻不离[kou]的“夫君”就是那位邪恶的大妖蚩予。
他终究没答应乌素的请求。
乌素因为他的误会,倔脾气也上来了。
她一直要找那件外裳,不过是因为那衣裳是裴九枝送的。
她对江泉没有任何想法,她对所有的人类,都不会产生感情。
对裴九枝是这样,对其他人类也是这样。
乌素有些累,不打算找自己遗失的衣裳了。
她也不想穿裴九枝以前送给她的衣服了。
于是。她找了个机会,到妖谷里买了些新的衣裳。
这几[ri],她没有再见到那血红[se]眼睛,还有那呓语般的邪恶声音。
想来,是裴九枝找到了祂的踪迹,将祂赶出了仙洲。
但乌素知道,祂还会找机会前来。
她抱着自己新买的衣裳回了[ri]月天,刚好撞上了裴九枝。
人间的冬季,是仙洲的夏季。
近[ri]来仙洲似乎有什么盛会,裴九枝需要主持,所以他忙得很。
他低眸,看了眼乌素怀里抱着的衣服包裹,问:“你原来的呢?”
“旧了。”乌素抱着自己怀里的衣物,轻声说。
裴九枝敛眸,与她擦肩而过。
镜湖之上,青鸟飞翔,寒梅簇簇。
乌素将裴九枝以前送给她的衣服藏到了衣柜的最深处。
在她整理好衣物之后,她转过身,脑海里又响起了那呓语般的声音。
“小妖怪,你在找你遗失的衣服?”祂问乌素道。
乌素呆愣愣地看着门[kou]处,没有回答祂的问题。
“我知道它在何处。”祂对乌素说。
乌素走出门,撞碎这血红[se]的虚影,趁裴九枝这几天忙,祂又出现了。
“你的夫君,在镜湖下藏了些东西,要去看看吗?”祂问乌素。
“不看。”乌素对裴九枝的私事,没有任何窥探的[yu]望。
“他是你的夫君,你不好奇他的秘密?”祂问。
“我为何要好奇?”乌素反问。
“你这小妖——”面对这样的乌素,连祂也无奈了。
乌素没有[yu]望,也没有愿望,祂没办法用任何东西来蛊惑、引诱她。
可是,她的力量却又如此迷人,这世间,怎么会存在着乌素这样完美、强大的妖类呢?
祂想,祂一定要得到乌素的力量。
于是,祂孜孜不倦地朝着乌素追了过去。
他用了无数种诱惑来吸引乌素的注意力,但乌素只是捧着手里的书打哈欠。
直到——祂对乌素说:“你的丈夫,现在很危险。”
乌素的眼眸这才掀起些许,她瞥了一眼祂,小声道:“你骗我。”
“我骗你。”血[se]的眼睛欺近了乌素,“但是,小妖怪,在意他。”
“他是我结过契的丈夫,我如何能不在意他?”乌素反问。
她将这一切都归咎于责任。
“我知道了——”祂恍然大悟,“他也并不是无懈可击。”
骤然间,这血[se]的眼眸撞进了乌素的身体。
瞬息之间,乌素感觉自己的躯体不再属于自己,她被祂[cao]控着,朝外走去。
“他锁着你,若是,你在他的监控之下,杀了仙洲的无辜修士,吸收了他们的[yin]阳能量,他又会如何做?”
“他会杀了你,从此之后,你便不能出现在仙洲,只能留在妖域,成为他永远的敌人,对吗?”
乌素意识到祂的想法。
她没想到,祂的力量竟然强横至此,竟然能绕过裴九枝的监控,直接[cao]控她的身体。
此时的凡间,正是正月十五,而仙洲的人间亭之上,飞来了无数飘飘摇摇的花灯。
很久之前,裴九枝对乌素说的话,确实没错。
凡间人写在花灯上的愿望,真的会被仙洲的仙人看到。
每一位仙洲修为达到一定程度的修士,都会认领一盏花灯,完成花灯上的愿望。
所有人,包括裴九枝自己,都要去认领花灯。
只是,那些从凡间飞来的花灯飞行的速度太慢太慢.
现在仙洲收到的花灯,都是千年之前的愿望。
——所谓的向神明许愿,不过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等到神明能够看到他们的愿望,都已是千年之后。
又有谁还能活到那时候呢?
久而久之,这个仪式也就只成了仪式而已。
不过,该有的排场还是要摆起。
人间亭上,熙熙攘攘地挤满了修士。
乌素的身体被祂[cao]控着,往人间亭直直飞去。
以乌素现在的力量,虽然无法杀死李绰,但杀死一群普通修士,也是轻而易举。
祂知道了让乌素彻底与裴九枝站在对立面的办法。
乌素的意识留在身体里,裴九枝的金[se]锁链只能感应到她的恶意。
乌素自己,是没有任何恶念的。
有恶念的,是其他存在。
所以,金[se]锁链没有任何反应。
乌素不住地哀求祂,就像许多年前她哀求李绰一样。
她不想做那样的坏事.
——虽然杀死修士、吞噬其他无辜之人的[yin]阳能量,对她这样没有感情的妖类而言,并不是什么大事。
但她……不想站在裴九枝的对立面。
“我……我有我要做的事情,他或许会因此恨我,但不是现在。”
乌素自己也要杀李绰,于是她对祂如此劝说:“我到时候,还是会离开仙洲。”
“你不许用我的身体杀人。”乌素说,“他在看管我,我也要管好我自己。”
“我要的就是让仙洲修士对他产生怀疑,让他恨你,抛弃你、放逐你……再之后,你一定也会对他失去所有希望。”
“你是妖,你天生便属于妖域,你怎么可以——站在他的身边!”
裴九枝还是没有感应到乌素的杀意。
他捧着手里那个飞蛾形状的花灯,站在人间亭之上,正准备将它拆开。
但此时,乌素的身形突然出现。
而在她的掌下,已经聚集了一团黑白之气,似乎要将人间亭内的许多修士吞噬。
就在那混沌之气即将吞噬无辜修士的时候。
藏在自己身体里但失去支配权的乌素骤然间睁大了眼眸。
“不行。”她果决地说道。
“从我的身体里,滚出去。”她一字一顿说道。
此时,裴九枝才感应到属于她自己的杀意。
——这杀意,是针对藏在她身体里的祂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