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旧城区。
位于秋槐坊和秋杨坊之间的琉璃街是一条老旧的商铺街。江州市这几年忙着发展南边的新城区。靠北的旧城跟废弃的钢厂船厂一道,扔在江边,无人问津。
而琉璃街竟像与世隔绝一般,自黎里有记忆以来就无甚变化。
因常年有拉河沙的大货车驶过,水泥路面早被压得破烂不堪,像被什么庞然大物从空中锤了好几拳。
人行道上六边形的透水砖连花[se]都凑不齐整,踩哪儿哪儿喷泥;时不时凭空冒出一段没来路也无归途的盲道。
摩托车、小货车、小三轮大军则随意停挤在行道上,掩埋掉本就是摆设的垃圾桶。起风的时候,破塑料袋、废纸屑满地翻滚。
地面灰败,空中却是五颜六[se]。白的、蓝的、黄的、红[se]、绿的,各种高饱和度、形态各异的招牌悬挂在灰旧的矮房矮楼上。
一溜儿望去,“林记汽修”、“好住宾馆”、“王师傅烧烤”、“丝丝美发”、“好客本地菜”、“手机维修换新”、“金银加工”、“相馆打印”、“飞天网咖”、“老江诊所”、“家电维修”……挤挤攘攘,一直蔓延到与新城区接壤的蓝水河。
黎里家巷子笔直出来,右拐是一家理发店。紧挨着,紫底白字的大招牌写着“马秀丽超市”五个大字。
说是超市,占地也就三间铺面,朝里打通了,还算宽敞。四壁摆满货物,中间塞上三排长货架,商品琳琅。
黎里每周四下午一节练耳课,剩余两节自习不上,来马秀丽超市帮忙点货,两小时七十块。
等九月结束,江州艺校将全面停课,直至十二月统考。这期间,学生自行联系老师培训,或参加校外机构的备考集训。视机构和老师水平,学费少则几千,大则上万。
理货的间隙,黎里给朋友秦何怡发消息:「最近有活叫上我。急需用钱。」
秦何怡高她两届,毕业后没继续上学,攒一帮人组了个零散的乐队搞商演,人手空缺时会叫上黎里。她作息不规律,黎里没指望她即刻就回。
黎里正在货架最里处清点,门外来了客人:“你好?”
一道干净而温和的嗓音:“有人在吗?”
黎里探身望,收银台处没人,老板娘不知去哪儿了。
“来了。”她把笔夹进本子里阖上,走出去。
燕羽站在门[kou],正打量着离他最近的一排货架。
他见了黎里,神[se]也寻常。
黎里问:“要什么?”
燕羽说:“台灯。有吗?”
“有。台灯在……”黎里移动到最外层的货架前,朝走廊望一眼,找见了。
“那儿。”她边朝那方向走,边说,“只有一种哦,没得挑。”
燕羽站在原地:“没关系。”
黎里从架子上取下一盏蓝[se]的学生台灯,隔着一段距离,举给他看:“这种款式,要吗?”
燕羽点了下头。
黎里走回去,将台灯放在收银台前的玻璃柜上。那灯应是放了许久没卖出去,从灯罩到灯柄到底座都蒙着一层灰。
燕羽看一眼,问:“多少钱?”
“应该是一百三十九。我扫下码。”黎里绕到柜台后,从椅子上抓起一块抹布,麻利地把那灯擦拭一遭。
不出十秒,台灯擦得干干净净。
她扔下抹布,扫码仪对着底座扫一下,看一眼显示屏:“一百三十九。”
燕羽扫了柜台上的支付码,手指在屏幕上移动。
黎里等待着,看了他一眼。他低眸看着手机屏,面容安静无声,一张脸过分漂亮了。
黎里扭头看户外,有附近的小孩儿踩着滑板车溜过。初秋的下午,有些喧嚣,又有些安静。她的手指无意识在玻璃台面上点了两下。
很快,机器音:“支付宝到账,一百三十九元。”
燕羽收了手机,冲她很轻地点了下头,就要拿台灯走。
黎里开[kou]:“等下。”
燕羽看她。
“灯摆很久了,试一下吧。这家老板规矩,出店概不负责。”她弯腰拾起地上的[cha]线板,把台灯[cha]头接上去,摁下开关。
灯不亮。
试了几次,始终不亮。
“坏的。”黎里说,“给你换一盏。”
“我自己拿。”燕羽指了下货架,“那边?”
“货架上没了。我给你拿新的。”
超市向里,临近隔间有个直通天花板的货柜,垒着些纸箱。货架上摆不下的东西都装在纸箱里头。
黎里钻进隔间,搬出一个木质人字梯,架在柜子下,人敏捷地爬上去。
梯子一条腿有磨损,缺了一小角,不完全稳,但也不危险。黎里早已习惯,两三下就爬踩到梯子最高处。
脚下的梯子极轻微地晃[dang]着,黎里望着头,伸手够柜子高层的纸箱,忽觉一道力量攥紧了那把梯子,她一瞬稳得像踩在平地上。
黎里低头看。
燕羽一只手紧握着梯子,人很安静,望着户外行驶而过的公[jiao]车。
黎里说:“这梯子其实挺稳的,不用扶。”
而且很脏……
燕羽“嗯”了一声,却没松手。
黎里声音低了点:“谢谢。”
燕羽没接话。
她快速[chou]出一个小纸盒,下了梯子,走到收银台边,拿抹布把盒子擦一擦,掀开盖子。
燕羽走过来了,刚才扶过梯子的手不自然地张开着,垂在身侧。
他也不说什么,还是黎里反应过来,[chou]了张湿纸巾递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