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里余光看了他几次,他整张脸埋在手臂里;只中途几次转脸时,露出半边闭紧的眼睛和鬓角,眉心紧拧着。
那节课一下,老毕来了,说通知市里文艺汇演的参演者名单。
“小提琴:崔让,小笔,
钢琴:陈茵,
单簧管:小砚,
古筝:小纸
二胡:向小阳
……”
老毕念了十来个名字,最后说:“架子鼓,徐灿灿。”
黎里看向老毕,他目光正好扫过她,无情地移开:“参加汇演的同学,跟器乐一班一起,明天开始每天晚课排练。崔让你跟我去趟办公室。”
老毕一走,谢菡气得不行:“老毕公报私仇吧!徐灿灿是打得不错,可哪有你好啊?!”
黎里说:“无所谓,反正要准备校考,时间那么紧,没空排练。”
旁边燕羽不知什么时候醒来,拎着书包就走了。
黎里看一眼,桌上巧克力没了。
谢菡还是不平:“可你想表演的对吧?你之前都在练那个曲子!”
“没有很想。”黎里说,“走了,去抢琴房。”
她回头看,燕羽消失在门[kou],大概是回家了。
……
崔让是乐队首席,老毕叫他到办公室[jiao]代排练[ri]程跟各类事项。
流程快讲完时,崔让说:“毕老师,其实黎里不管是架子鼓、定音鼓、还是三角铁,都比徐灿灿好。”
“我看差不多。再说这曲子本身鼓点就少,没那么重要,观众听不出来。主要是黎里不服管,到时影响整个排练。”
崔让还要说什么,有人敲响办公室的门。
老毕:“进来。”
是燕羽,书包随便挂在肩上,脸[se]不太好。
老毕微笑:“是请假吗?”
“不是。”燕羽走过来,语气寡淡,“老师,我想参加文艺汇演,能加个节目吗?”
老毕喜笑颜开:“完全可以啊。学校本来就想让你出个节目,但你妈妈说你最近身体不太好……”
崔让听闻,看他一眼。
燕羽打断:“只是感冒,没什么事。”
“行行行。你想表演什么?需要什么配合尽管说。曲目选好了吗?学校曲目库里很多现成的编曲,你尽管挑。”
“我上个学校有个不错的谱子,但曲谱在家,明天拿来给管排练的田方圆老师看一下。”
“行。”
“那曲子需要一个小提琴手和一个架子鼓手,到时找班上同学帮忙。”
“好啊。西乐民乐结合,特别好!市领导绝对喜欢!”老毕激动说完,意识到他们班就两个架子鼓手,徐灿灿和黎里,便道,“一班全是学西乐的,有五个不错的鼓手,绝对愿意跟你同台。”
燕羽说:“不用了,黎里挺好的。”
崔让再度看向他。
但燕羽没看他,只是注视着毕老师。
崔让忽发现,燕羽这人一直是这样,任何时候,很静,也很定;做任何事都见不到旁杂的人。
老毕稍感意外,笑:“你刚来不知道,又经常请假不在学校,不了解。黎里这个学生很叛逆,脾气暴,缺乏纪律[xing]。极有可能会砸了你的排练和演出。她啊,待人也不和善。一个女孩子,比男生还凶,很不好相处。”
燕羽听完,却还是那句话:“我觉得黎里挺好的。”
老毕有些讶异,不过他猜测燕羽这种音乐天才对事不对人,而黎里架子鼓的确不错。至于他这么不听劝,大概是醉心音乐,情商不高,能理解。
“行吧。中途有什么麻烦,你想换人,尽管和我说,你别怕她。”
对这句话,燕羽没有应声,眼神有些凉。老毕只以为他身体不舒服。
这时,崔让开[kou]:“毕老师,我想加入燕羽的乐队。”
老毕惊了:“时间那么紧,两边排练肯定来不及。”
“我退出之前的。器乐一班小提琴手很多,完全能顶上。”崔让说完,看了下燕羽。
燕羽无所谓:“可以。”
老毕也理解,崔让这种小提琴天才,必然想跟更厉害的人合作。他跟学校其他人合奏,的确是鹤立[ji]群。
“行。”他又叹,“不过,黎里对你敌意很大,你们能合得来?”
崔让沉默。
老毕还不死心:“你们俩这么优秀,黎里绝对要拖后腿的,不行,还是换一个鼓……”
“不换。”燕羽忽然打断。
连崔让都愣了下,他看见燕羽又出现了那个眼神:“我说没问题,就没有问题。”
办公室陷入诡异的安静。有那么几秒,老毕像被什么震住,没接上话。
燕羽垂了下眸,声音轻了点,态度却分毫未变:“那个曲谱对鼓手很友好,没有太难的技巧。我明天会给田方圆老师看。她看了就知道没问题。”
……
冬天黑得早,不到五点半,窗外便一片墨[se]。
黎里在琴房做视唱老师留的课后习题。第一遍,她弹唱得有些磕巴,越往后音准越差,节奏越乱。练到第五遍总算顺畅了点儿,可快结束时又卡了一下。
她顿时烦躁,阖上钢琴盖,把练习题扔去一边。
空气是冰冷的,琴盖是冰冷的,连练习册的纸张摸上去都是冰冷的。
她默坐了会儿,听着隔壁琴房此起彼伏的练琴声,终究是不服,又坐到架子鼓前,[chou]出鼓[bang]练习。可打出一串鼓点,却习惯[xing]奏出了文艺汇演的练习曲。
鼓声陡然止住。
她猛一下捶打吊镲,“呲”一声锐响。
镲音还在震[dang],有人敲了琴房的门。
隔着门上的竖条玻璃,黎里看见燕羽。
他推开门,一手扶着脖子上的头挂式耳机,说:“琴房满了,能借一下你这边吗?”
“我以为你回家了。”黎里愣道,“我看你下午很不舒服。”
“还好,”他揉揉眼睛,“就是感冒了,犯困。”
“严重吗?”
“睡一觉好多了。”
“真的?”她有些怀疑。
燕羽浅笑:“我现在看着像不好吗?”
她打量他:“倒也没有。进来吧。哦对,你参加统考了吗?”
“考了。候场的时候,吃了你的巧克力。”
黎里抿唇一笑,又道:“不知道谁说你住院了,我以为……”
“没。”他转身关门,看不见脸庞,“就是感冒去吊水。”
“刚老师叫我去办公室了。”燕羽把书包放在钢琴腿边,翻出谱夹跟铅笔,“学校让我出个节目。今晚要编个曲子出来。”
“你在这儿弄吧。不过,”黎里扬了扬鼓[bang],“不会吵到你?”
“不会。”他坐到钢琴凳上,手拿铅笔,忽问,“你不排斥文艺汇演吧?”
“怎么?”
燕羽的笔在手上转了一下,停住:“我的节目需要一个架子鼓手。想邀请你加入,好吗?”
黎里眼瞳微张,但没立刻做回复。她手指转弄一下鼓[bang],槌尖儿落在鼓面上,轻轻的一“咚”。
外头明明是各种练乐声,但这一小间琴房里好安静。
黎里垂眸未答,鼓[bang]尖儿在鼓面上轻而慢地刮划,发出细微干燥的声响。
燕羽的眼神跟着她手上的鼓[bang]在鼓面行走,他不经意抿了唇。
“你怎么不找别人?”她声音不大,抬眸,“一班也有不错的鼓手哦。”
燕羽长密的眼睫垂了垂,又抬起,少年眼睛黑漉漉的,说:“我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