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白夫人……
“啊——”
噩梦惊醒,我猛地弹坐起身,全身都被汗水浸湿了……
“鳞儿。”
龙玦被我吵醒,从后揽住我的腰给我安全感:“怎么了,做什么噩梦了?”
我猛噎了两口口水,颤着嗓音说:“我、梦见白夫人和谢沐瑶了,梦见她们起了争执,谢沐瑶把白夫人从天台上推下来了……白夫人在我眼前摔得支离破碎,血肉模糊……”
“管她们做什么。”龙玦温柔的吻了吻我脖子,安慰我:“梦都是假的,你的潜意识里还是担心她。不过,也能理解,她终究是你母亲。
但,鳞儿你要记住,是她不要你的,不是你欠了她。她既已选了谢沐瑶做女儿,就该承担一切后果。”
“我没有担心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梦见她。还梦见她出事。她不要我,我从没怪过她,但也不想再同她有任何关系。”
我捂住脑袋昏沉的晃了晃,“如果有可能,我只希望这辈子都不要再和白家夫妇,有一丁点交集。”
“夫人能看开便好。”他抬手给我揉了揉太阳穴,帮我缓解压力,“现在才凌晨两点,继续睡吧,有我在,我陪着你。不会再有噩梦了。”
我平复了一下心态,乖乖点头,倒进他怀里接着闭眼睡觉。
顺利一觉睡到次日清晨。
太阳早早升起,我按时去街上开了铺子门。
铺子里还剩下最后二十个纸人,白竹留在店里帮忙售卖中元节的冥器,我则带上楚云一起去柳荫村送货。
“柳荫村的蛇灾越来越严重了,这几天村民总是在田间地头遇见各样花纹的毒蛇,把他们吓得白天都不敢出门了。”
我背着一对纸人询问楚云:“蛇是谢沐瑶招来的?可谢沐瑶现在已经不在家里了。”
楚云双手环胸深吸一口气:“她的根在柳荫村,况且,她迟早还是会回到这里的。”
“那柳荫村的村民难道真的注定逃不过这一劫?”
楚云无奈道:“柳荫村的那些人,谁手里没欠过阴债?谁生平没干过两件遭雷劈的坏事?只能说,他们是活该!柳荫村合该有这一劫!”
“但柳荫村,也有无辜的人……不该平白遭受牵连。”我低沉说道。
楚云摇摇头:“是,柳荫村也并非全是坏人,但整个村子造的孽,不可能因为一两名无辜人就值得被宽恕。”
“柳荫村,真的会全部死绝么?”我轻轻问。
楚云意味深长地瞧了我一眼,随后抬手化出一面地府网的电子生死簿显示屏,投放在半空中,用法力召出了桃花镇柳荫村的村民寿数表。
“你看,这上面清楚写着这一村百姓的寿命终止日期,全部都是同一天。”
同一天,农历七月二十八!
地里仙、村长、谢家婆媳还有那些曾将我看做灾星的村民们……甚至还有刚出生一个月的孩童,全都寿止于七月二十八的深夜子时!
“怎么会这样……我以前只在传闻中听说过,有某个村子突然一夜消失,几百口人全部自然死亡,没想到真会发生这种事,这些是地府的意思,还是天意?”我惊诧的问楚云。
楚云长吐一口气,“地府无缘无故让一个村子都消失做什么?拜托我们地府的公务员也很忙的好不好,就连大帝每天都得挤时间回去处理公务,隔三差五还要给各部门领导开个短会。
这种情况都是天谴,祖上积债太多,加上这一辈的村民做了太多伤天害理的事情,本地怨气冲天,是老天爷要灭了他们。
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人都是有来世轮回的,不过是把他们带下去,让他们再投一次胎,重新做人教化罢了!”
“话是这样说的没错……”我欲言又止。
楚云看出了我的心思,咳了声收回显示屏,“其实也不是非死不可,柳荫村之所以触发了上苍的灭亡系统,一部分原因也是和谢沐瑶有关的。
谢沐瑶年龄越来越大,距离她……的时候,也不多了,这些毒蛇出现都是她将要苏醒的征兆!
她本就是为天道所不容的人,而且,大帝说过,这里面还有其他原因,柳荫村并非陷入死局,目前这情况就要看大帝愿不愿意出手了。”
我就知道这一把生死局龙玦一定能解。
既如此,我也没什么好操心的了。
按照约定的时间,我把两只纸人送到了柳荫村一户土坯房人家的门口。
本来打算送完打声招呼就走的,谁料到房子里住的竟然是一双年迈且残疾的老夫妻。
老爷爷瘫痪在床,虽然说话还利索,但一日三餐包括收拾清理都需要老奶奶的帮忙伺候。
而老奶奶虽说精神还不错,身子骨硬朗,却偏偏双目失明……
我和楚云过去打招呼时,老奶奶还热心肠的偏留我们坐下喝两水。
老奶奶看不见楚云,倒一点也没因为楚云的存在而惶恐害怕。
倒是老爷爷,瞧着突然现身的楚云,愣了半晌,才趁着老奶奶去倒茶的功夫,偷偷问楚云:“我们这是、要死了吗?我都看见你了……是不是要被带走了。”
果然老人家们活了一辈子,在这个岁数看见鬼差都已经不怎么震惊了。
“没有,我是跟着宸宸一起来送货的,我最近休假,不干活。”楚云指了指我,好心安慰老人家。
老人家松了口气,眼含热泪,点点头:“那就好,我啊,和我老伴儿这辈子还没过够呢,就算要走,也想留点时间,好好道别。”
楚云怔了怔,良久,说:“现在先别考虑这个问题,你们还有很长一段时日呢……你都瘫了这么多年了,两口子生活如此艰难,难道不想解脱么?”
老人家苦笑笑,躺在床上望着房顶说:“我老伴是辛苦,她把我伺候的很好,我没受多少罪,只是苦了她。”
老太太也在此刻端了茶出来,听见他的话连忙说:“我也没受多少苦,我和我家老头子年轻时就认识了!年轻那会子,是他照顾我这个瞎子,老了也该我照顾他这个瘫子了。”
我于心不忍的接过茶杯:“你们的儿子呢?”
提起儿子,老太太脸上的笑意突然就僵住了。
“儿子啊,走了。”
“走了?”楚云疑问。
老爷子接上了老太太的话,说:“二十多岁就去外地打工了,嫌我们这对老夫妻是累赘,在外地结婚生子了。”
“他都不管你们吗?”我只觉得,很意外。
老太太笑笑:“不成为儿子的拖累,我们就已经知足了……这样也挺好,有没有这个儿子,我们老两口的生活都得继续,儿子年纪轻轻就出去闯天地了,他不啃我们,我们也不指望他,没有儿子赡养,我们两个照样活的好好的。”
“是啊,我做老伴的眼睛,老伴做我的手脚,我们没事就种点庄稼拿出去卖,日子也过的舒坦。”
真没想到,在柳荫村这个地方,竟然也会有活的这么通透的老两口。
“你是白师傅的那个小女儿吧。”
老太太突然抓起我的手,我下意识要抽出来,却听她下一句笑着说:
“挺好,长大了,你这孩子命苦啊,从小就遭灾遭难,幸亏,遇见白师傅那个好心人……孩子,不管怎样,都要像现在这样,努力活下去。”
我陡然怔愣住。
这还是我第一次从柳荫村村民的口中,听到让我努力活下去的话。
从老人家家里离开,楚云也挺惆怅的。
我问他:“你怎么愁眉苦脸的?”
他恹恹道:“在想,这世上为什么会有不孝子,这对夫妻年轻时将儿子视为生命,可儿子去嫌弃他们的存在,后来更是与他们断绝了关系,四五十年了都没回来看望过他们一次。
我要是有这么一双好父母,我肯定将他们当成家中宝侍奉,我母亲,也爱护我,将我视为生命……可惜,她没能等到我可以尽孝的那一天。
真是,子欲养而亲不待,孝亏终始一生身。”
“对了,你父亲现在,后悔了么?”我好奇。
楚云抱胸嗤之以鼻:“后悔了又怎样,后悔也还不回我母亲了。他活该、抱憾终身。”
是啊,阴差阳错直接害死了最爱自己的女人,他的确不值得被原谅。
中午,我还在铺子里帮忙整理中元节要用的河灯,桃泠带着自己的初中老同学突然来店里找我了。
“宸宸,这是小景,你们应该见过,上学的时候不在一个班,但回家走的却是一条路。”
桃泠把那名叫小景的年轻姑娘拉到我眼前,我手里还提着彩绘河灯,忙绕过柜台迎接她俩:“你们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准备准备。”
桃泠温柔一笑:“准备什么,反正都是自己人,小景这次是特意从离城赶回来的,中元节要到了,她家里要办祭祀。
她听邻居们说,整个桃花镇数你家做的冥器最有用,就想来买几盏,但是……小时候大家有过节,她害怕你还记仇……”
小时候有过节?我望着那张几乎已经全无印象的娇俏面孔,淡淡一笑:“你们想多了,小时候的事,隔了这么久我怎么可能还记得,而且我都已经不记得我们俩认识过了!”
那名叫小景的女孩歉意的低头,懦懦解释:“白鳞宸,我、虽然隔了那么多年,但我还是想和你说一声对不起。我那时候不懂事,曾经帮谢沐瑶,往你作业本子上泼过水……”
我听罢释怀道:“原来是这事啊,没关系,谁小时候没干过一两件坏事。既然是桃泠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以前的账都一笔勾销。”我提着彩绘河灯送给她问道:“你想要什么样式的冥器,店里现在都有。”
小景意外的看了我一眼,缓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哦对,我要三盏河灯,一盏滚地灯,还有两对蜡烛,一袋子香,还有……但凡中元节能用上的冥器你都给我包上吧!”
我思纣了一下,点头:“好。”
然后进里面先给小景准备东西了。
从里屋的架子上取了一串金元宝,白竹突然伸手压住了我的手背。
我不明所以:“怎么了?”
白竹靠着架子一本正经的说:“那个小景身上有妖气!”
“妖气?”
白竹重重点头:“对,应该是和妖物亲近过,不然也不会妖气入骨!”
对于妖物这种存在我早在遇见龙玦时就已经接受了,桃花镇上的妖怪也挺多,但或许是因为有龙玦在这镇着的关系,一个个都挺安分的,我在镇上从没撞见过妖物惹事的情况。
“亲近……该不会是,有了那种关系吧?”我猜测。
白竹嗯了声,“极有可能!”
“那他会不会伤害小景?”这才是重点。
白竹又仔细观察了一阵,才说:“不会,但这个小景身上怨气挺重的……恐怕迟早要出事。”
“好好一个小姑娘身上怎么会怨气重?”我百思不得其解。
捡了一小筐中元节祭祀要用的东西,我将东西提到柜台上,耐心的一样一样给她包好,“一共五百二十块钱,给你抹个零,五百就行了,扫码付款。”
内向的小姑娘听话点头,随即扫码把钱转了过来。
没来得及多和她说上几句话,她爸妈就已经打电话来催了:“死丫头!让你去街上买个东西你怎么磨蹭这么久还没回来,家里还等着你做中午饭呢,你是想饿死我们一家三口吗?”
小姑娘听见母亲的叫骂声,赶紧懦弱低头,连连回答:“我刚买到冥器,这就回去,这就回去!”
挂断电话,手忙脚乱的不好意思和我们道别:“抱歉,我们下次找时间再约,我妈喊我回家了,晚了她又要大发雷霆……”
我和桃泠也没好再留她,帮她把冥器绑在了自行车上,目送她走远。
“我记忆力不好,到现在也没想起来她究竟是谁。”
“她是薛景啊,算是锦年哥的表妹。”
陆锦年的表妹!
这下我终于想起来了。
“可是印象里陆锦年的表妹不是挺活泼胆大的么?”
怎么几年没见,薛景变得这么小心翼翼,内向胆怯了。
桃泠挽住我的胳膊怜惜道:“你有所不知,自从她妈癌症去世以后,陆家也不肯接济她爸了,她的日子就过得很苦。
上高中那年她爸娶了个续弦,不久她后妈就怀孕了,她那时候的脾气确实很臭,坚决不肯承认那个弟弟,有一次她不小心撞了她后妈一下,结果她后妈就流产了。
她爸执意认为她是故意的,就把她关起来,用皮鞭子抽了好几天……可能是那一次给她造成了挺严重的心理阴影,后来她再去学校上学,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我爸说,是她爸把她脑子打坏了,所以从那以后她总是反应迟钝,学习成绩也一落千丈,高中没上完就出去打工了。”
“怪不得她现在这么害怕她的爸妈。”我突然有点心疼这么一个可怜的女孩了……曾经她也是被母亲捧在手心,不愁吃不愁喝的小娇娇啊。
“我了解她,她那时候虽说脾气大了点,还任性,但她绝不可能做出故意害后妈流产的事情。那次以后,不管是谁问她那几天究竟出了什么事,经历了什么,她都不肯回答。”
桃泠搂紧我胳膊,担心道:“她现在好可怜,本以为去省城打工就能摆脱这没良心的一家子,可谁知道这一家子摆明了就是想啃死她!
她的收入全被家里要去养后妈生的弟弟了,这一回她也不是主动回来的,是她爸拿她妈的坟威胁她,她才迫不得已重新回到桃花镇。
前几天下雨,她妈妈的坟地挑的不好,被淹了,村里头提议给她妈迁坟,她爸把她妈的棺材撅出来就不管了,现在还放在南山头洼地里不管呢!”
“这也太荒唐了点吧!”我拧眉为她打抱不平:“好歹也是夫妻一场,她爸怎么能这样狠心!连给妻子入土为安都不肯!这么不择手段的逼女儿回来,应该是另有所图吧!”
桃泠点点头:“你猜对了,她那个后妈生的弟弟今年要转校,转去县城上小学。
看中的是县城里教育资源最好的贵族学校,现在县城的学校也开始按片区招生了,乡镇转校生那边是不接收的,所以她爸打算在县里买房……
叫她回来,是为了送她嫁人,看中的,是松柏村的那个老秃子。
死了两个老婆,现在还是孤身一人,连个孩子都没有,但祖辈都是做木材生意的,给人砍树,手里有不少积蓄,她嫁过去,对方愿意给三十万彩礼。
但前提条件是嫁过去了就得和家里断绝关系,永远不能提离婚,还要在两年内给他生个儿子……条件十分变态,签完保证书那人才会把三十万彩礼转给她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