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男人无奈叹口气,施法为我愈合脑壳上的伤,“他啊,贪心太重,这也是你当年总是疏远他的原因。”
“他是怎么、转生的?”
“当年他随你一起葬身六道法阵的那场大火,你魂飞魄散后,龙玦赶到了冥界。
那时你已荡然无存,回天乏术,龙玦在你消失的地方苦苦掉了一百多天的眼泪,他眼泪中的不甘融进了玉魄的一截焦骨里,唤醒了玉魄的残识。
玉魄他本就是因你执念而得生机,彼时又沾染了龙玦的执念与不甘,因此重得半分生存的希望。
那时龙玦顾念着他曾对你忠心耿耿,真心实意,又是你一滴神血赋灵,是以便有意救他一命。
六道开始正常运转后,龙玦将他投进了轮回中,让他在轮回道里休养了数万年,等他的三魂七魄全部被养全后,龙玦才令他正常进入人世间转世投胎。
其实陆锦年已经不是他的第一世了,他在轮回里辗转几百世,原本轮回这么多世他也该蜕变成一个有血有肉的正常人类了。
可,他太牵挂你了,太想念你,他始终不愿意接受你已经消失的事实,他不肯忘记你,即便喝了上百碗孟婆汤,也无法清除你当年余留在他脑海里的那些记忆。
很残忍的是,他每一世,活到二十岁的时候都会觉醒,觉醒后的他很痛苦,他会拼命在世间寻找你生存过的痕迹,他每一世的妻子,都同你相貌或性情有相似之处。”
他边说,还挥袖在半空中凝出一片水镜,召出玉魄那每一世的过往。
时光如白驹过隙,每一世,都骤然流逝。
如走马观花。
“牡丹,你真美,尤其是这双眼睛……”
他的指尖擦过她鬓边那朵艳媚的红牡丹。
女子罗帕遮唇,嫣然一笑:“公子,你究竟在透过牡丹,看着谁?”
“我给你赎身,好不好?”
“替身也好,镜子也罢,我牡丹流落风尘这么多载,承蒙公子不弃,娶为正妻,日后,牡丹会尽心服侍好公子,做好公子眼里的镜子。”
“牡丹是风尘女子,如何能当得起我书香门第的正室少夫人!”
“你们欺负牡丹,就是在辱我!”
“老爷,老爷都一辈子了,你还是没忘记那个女子……牡丹,还是没能走进老爷的心里。”
“姐、姐姐……”
第二次,他打马街头,却险些撞着一名娇弱女子。
帷帽落下的那一刻,他顿时眸中水雾氤氲。
“明玉,你的相貌,生的真好。”新婚夜,他玉白的指腹沿着女孩娇媚的眉眼,一寸寸抚至鼻骨,红唇。
女孩羞怯的缩头:“相公,夜深人静,该入眠了。”
“是啊,春宵一刻、值千金。”
“姐姐……”
“相公,你怎么在这种时候,唤人家姐姐……人家还没你大呢!”
“你就是我姐姐,娘子,我终于得到你了……”
第三次,他是年少有为的大理寺少卿,只因在赏花宴上看见了抚琴的公主背影,便用尽手段将公主娶回家门。
相敬如宾两个月后,公主才发现大理寺少卿喜爱她的背影,远超过她本人。
她甚至还在他的书房里,看见了许多张陌生女子的画像。
她暗中令影卫找遍全国,也没找到和画像中的女子完全相似的人。
“这个女人,到底是谁!还有,你每夜与我在一起,唤的姐姐,又是谁!”
“把画像放下,你不配亵渎她!”
“你是我的驸马,怎可把我当成别人的影子!”
“你若听话,我还当你是我妻子,你若不听话,我有的是法子,让你听话……”
不久,他又找到了一名与画像上女子眉眼相似的姑娘,风风光光的抬进府邸。
然后,是品性相仿的姑娘。
和画像上女子一样有一头乌黑长发的姑娘。
与画像上女子身材相似的姑娘……
一顶顶红顶小轿子接连抬进府,公主终于还是被逼疯了。
“你就是个疯子!我可是公主,公主!你怎能如此作践我!我要和离,和离!”
“公主,你要听话,不听话,就只能变成现在这样。”
“疯子,啊——”
“折断你的双腿,毒哑你的嗓子,看你还怎么跑,怎么与我和离。”
“啊、啊……”
“下次若还敢开门逃跑,我就将你的十指,一根一根,掰断……”
一次又一次,他变得越来越暴戾,甚至已经不满足一生只许一人陪。
“夫君……”
“被我买下来,知道需要做些什么吗?嗯?你要伺候夫君,睡觉,陪夫君鱼水之欢。”
“我是城南阿鱼,我爹说,我们俩打小就定了娃娃亲,我爹的孝期已满,所以,我是来嫁给你的,你,嫌弃我吗?”
“当然不嫌弃,我的阿鱼,我的小媳妇。”
“为什么,才三年而已,你就不爱我了?你到底中了什么蛊!为什么偏偏痴迷这根本不存在的画中人!”
“谁允许你动我的画!我告诉你,她存在,她存在!她是我姐姐,是我最爱的女人!”
“不好了,秀才郎啊,你家媳妇今早带着两个儿子上山求佛烧香,遇见了山匪,山匪贪恋你媳妇的美色想要玷污她,她誓死不从,带着你两个儿子,被逼的跳崖自尽了!”
“阿鱼……阿鱼!”
他骇然丢下笔墨朝山上跑去,在见到妻儿母子三人的尸身后,突然又哭又笑,发了疯……
“姐姐,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姐姐,我不爱她,不爱……可是,真的不爱吗?”
“云釉,云朵的云,彩釉的釉。”
“姑娘,我对你,一见倾心……”
“郎君,你知不知道,你深情的模样,我真的好喜欢,但,可惜不是为了我。”
“云釉,你和我爱的人,性子好像,她也似你一般,淡薄清雅。”
“为什么不娶她呢?”
“她,不在了。”
“既是如此喜欢,为何不在她活着的时候,向她表明心意?”
“表过……她却不喜欢我。”
“郎君,太多年了,是时候该放下了。”
“云釉,你若是她的转世该多好……可惜,她没有转世。”
“小姐,如何安葬姑爷?”
“姑爷生前最喜欢去后土娘娘庙上香……在旁边找块地,让他,离得近些吧。”
“姑爷走了,您呢?”
“我也该,去寻找我的幸福了……”
一次又一次,他负了太多人,将太多女子伤的体无完肤。
最后一世,他终于找到了和画中女子有八分相似的姑娘。
可那姑娘心悦他哥哥。
为了夺回那姑娘,他将他哥哥扔进兽笼,让那姑娘亲眼看着他哥哥,被野兽撕咬而死……
“二哥,二哥!许书镜,你就是个恶魔,那可是你亲哥哥!”
“他死了,你便要嫁给我,从此以后,你再也无法被他勾动心弦了……灵儿,你可知道,每次我见你用那么深情的目光凝望他,都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恨不得剜掉你的眼珠子!”
“你休想碰我,我不是你的妻子,我是你嫂子,嫂子!”
他狠狠一巴掌掴在了女孩的脸上,女孩的身子也如断线的风筝般,翩然坠落在桌椅下,嘴角溢血。
他像个嗜血的恶魔,一把捏住女孩的下颌,逼着她与他对视,双目赤红:
“你只能是我的!姐姐,你只能是我的!为什么、为什么以前你不肯爱我,现在你也不愿意……不过,这可由不得你,你到了我手里,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你走的!”
他狂躁的一件件撕开她的红衣,在那个骤雨狂风的夜晚,强行占有了她。
“现在,你终于属于我了……”
“我恨你。”
“乖,喝药,喝完,就不恨了。”
“家主,这药长此以往给夫人服用,会损坏夫人的神智,药量不能再增了!”
“二哥,二哥……为什么不带我走,为什么!”
“继续加!加到她彻底忘记那个人为止!”
“你是我夫君……夫君,灵儿害怕,灵儿怕雷。”
“乖,灵儿不怕,夫君搂着灵儿睡。”
“夫君,我是谁?”
“你是灵儿,我的夫人。”
“为什么每次看见这个名字,都会心痛如割。”
“你不该,记得他!”
“放我走!”
“打断夫人的脊骨,夫人就不会跑了……”
“着火了!夫人还在屋里。”
“灵儿,姐姐——”
“若一切都可以重来,我宁愿,为二哥殉葬!你这样的人啊,活该一生一世,孤寡终生,求不得,放不下。”
“相公,你悔了吗?”
“小鱼?小鱼我该怎么办才好,为什么想留下的,偏偏就是留不下呢!”
水镜内的人影浮华徐徐消散去。
他负袖低叹:“之前的每一世,他都在临死前,去后土娘娘庙见你。他对你痴情一片,若非……你家龙玦清醒,连我们都要被他感动到了。”
“这样的痴情,我怕是承受不住。”
我抹干净耳鬓的血迹,深呼一口气:“在我看来,他对后土无非是求之不得,心有不甘,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罢了。
上一世的灵儿与后土长得最相似,他每天对着那张脸,能分清眼前人究竟是后土还是灵儿吗。
他强行把灵儿留在身边,为了禁锢她,不惜杀她所爱夺她自由,这些事,难道不是他想对后土做的吗?
他对后土的占有欲,这么多世都没能消减,说是执念也毫不夸张,我很难想象,如果有朝一日他比龙玦后土强大,灵儿与她的心上人,会不会就是后土与龙玦的前车之鉴。
这种病态的占有,让我害怕。”
“你说的不错,这些年我们也都在默默观察着他,他对后土的占有心的确深到变态。
其实他的上一世,就是我和龙玦为他设的局,我们想知道当一个相貌习性喜好行为都完全和后土相仿的姑娘出现在他眼前时,他会不会怜惜……
结果,却是出乎意料,他明明可以用真心去感化那个姑娘,却偏要选用最偏激的法子,强行将她留在身边,最后只能是,强自取折。”
“好在他对后土的感情与对那些替身还是有所不同的,现在只是强行要修改我的记忆,并没有做其他伤害我的事。”我拍拍衣裳无奈说。
“但现在的你于他来说,何尝不是个替身呢?”
须慕淮那家伙摇着扇子看戏:“他和龙玦最大的区别,是虽然一样偏执,可龙玦的心底始终保留一处柔软,龙玦从不会对任何人赶尽杀绝,但他会。
龙玦对你的占有欲也很强,可他将你视为软肋,即便有朝一日你真的离开他,他也顶多,只会独自默默承受。
而玉魄,他可是个得不到就毁掉的性子。看来以后有的热闹瞧了!”
“后土对玉魄没有男女感情,我对陆锦年也一样。”
我走到海边,捞起一捧水洗脸,“是什么时候发现他比不上龙玦的呢……
记得那次他带我去桃花缘见老同学,首先他并没有和别的同学提早打招呼,告诉他们我会去。
其次,他并没有强势的阻止那些人对我的羞辱,他根本保护不了我,却还要带上我,他不会顾及我的心态与面子,在细节上永远不会认真。
不像龙玦,欺负我的路边狗他都能回头踹上两脚。
我在龙玦眼里看得到的是温柔与深情,在玉魄眼里看到的却是,占有与索取。
我能感觉到,龙玦是在将我当伴侣,可玉魄,却像是将我当做一个物件。”
“即便是纸人,也有自己的脾性。你的血与龙玦的泪只能为他赋灵,不能决定他的本性。”
须慕淮揉了揉自己的手腕,瞧着天边明月幸灾乐祸:“这个时辰,你家酆都大帝已经把人给打废了吧!”
我抽了抽唇角:“打废,应该不至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