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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老家的程家人,在生产队住了快一星期,双双已经完全融入了这里的生活。
每天在热乎乎的土炕上睡觉,醒来就能看见雪,她给晨晨哥哥他们装的雪还在玻璃罐里,就放在屋子的窗户沿上,因为天气冷,一直没化,可好看。双双每天都要盯着看看,检查一番。
双双今天穿上厚厚的棉袄,又被妈妈武装起来,准备进县城去。
明天下午,程铮三弟程军一家就要到了,程铮决定今天进城去采买东西,先备上年货。
王大娘锁好门,一家人坐上驴车出发。
“驴~驴~”双双手指着努力工作的驴车给妈妈看。
“是,是驴呢。”简璐很是习惯双双什么都要看看,这小丫头就是停不下来的。
颠簸一路,一家人在天亮后到达了县城,
临近过年的县城十分热闹,天寒地冻时分,依旧人头攒动。上供销社扯布的,买过年年货瓜子花生糖果糕点的,副食品站门排队买[rou]买菜的,络绎不绝。
双双被爸爸一把举起,坐在他肩头,发现自己成为街上所有人里最高的一个时,双双兴奋地尖叫起来。
“妈妈,我好高呀!”小丫头激动地五官乱飞,小手更是扑腾起来。
“是,你最高啦。”简璐看着闺女,真
() 是高兴地摇头晃脑起来了,忍不住叮嘱一句,“坐稳点儿,一会儿你爸都扶不住你。”
“哦。”双双乖乖听话。
一家人直奔县城百货大楼,这里的东西齐全,他们匆匆回来带了不少行李,可总有些遗漏。
简璐挑着给双双买了双麂皮绒布鞋,看着可时髦,又在儿童成衣那处给孩子挑了一件杏[se]羊毛针织衫,袖[kou]处分别有樱桃花纹。
自打有了孩子,简璐就控制不住想给闺女买东西,漂亮的衣裳裤子鞋子发饰,要不是现在还在大运动时期,她想给闺女准备上最时髦最洋气的玩意儿。
不过幸好,现在已经是74年,很多限制没有以前那么严,甚至有人已经开始平.反,南边街上穿布拉吉的姑娘也多了起来。
买完孩子的,程铮却是拉着媳妇儿和亲妈去女装区域,让她们也给自个儿挑新衣裳。
“今年咱们还是照老规矩,都穿新衣裳过年吧。”程铮说完又补充一句,“我就不用了,军装够穿。”
王大娘也摆手,“我这个老婆子也不用,璐璐挑,你们年轻姑娘多穿点新衣裳,好看!”
简璐没想省钱,现在家里财产还算是丰厚的,没必要苦着过[ri]子,她也没劝婆婆,只直接给她挑了一件蓝[se]棉袄,见她神[se]满意,便让百货大楼的售货员给包起来了。
王大娘被儿媳妇儿这雷厉风行的买东西的做派给惊着,真是半点没耽误啊。
“璐璐,让你挑呢,给我干啥。”
“妈,家里人人都得有。”简璐凑近婆婆说悄悄话,“你不买,程大哥更不买了,我也没法让他穿新衣裳啊。”
提到儿子,王大娘心一横,那就都买吧,“行,都穿新衣裳,石头也穿啊。”
在百货大楼二楼买好衣裳,简璐在一楼看见了卖手表的柜台。这年头手表昂贵,最关键的是得有专门的工业券才能买,因此手表柜台前没什么人晃悠,顶多是有人过去饱饱眼福,看看热闹,真正掏钱买的没几个。
简璐也想买个手表,钱是够的,不管是家里积蓄还是之前珍珠养殖的钱都足够,遗憾的就是工业券不够。
程铮发现媳妇儿看了两眼手表柜台,开[kou],“要不要看看手表去?”
“算了,工业券不够。”当初二人结婚时,程铮曾经准备张罗给简璐买个手表,三转一响能齐就齐,奈何当时工业券没攒够,后来两人都没再提过手表的事情。
家里如今收音机、缝纫机、自行车都有,确实就差个手表。
程铮是不需要手表的,常年训练加上过往在野外的生存训练经历让他很会估算时间,媳妇儿想要,确实可以考虑买一个。
“先看看你有没有喜欢的?工业券的事情我想想办法。”
手表柜台门可罗雀,突然来了三个大人一个小孩儿,售货员不由得看了他们几眼。
刚想说一句,没工业券买不了,她可不愿意接待就想来瞎看看的客人,就见着那穿着军大衣的男人,里头穿的是军装。
将话咽下去,
售货员主动开[kou],
“同志,想买手表啊?”
“那款梅花牌的手表能拿出来看看吗?”
简璐一眼相中一支[jing]巧的女[xing]手表,等售货员把梅花牌手表拿出来,定睛一看,小巧的表盘[jing]致,表针淬着金[se]的光,看着很有质感,表带是棕[se]皮质的,触感柔软。
“同志,这手表多少钱啊?”程铮一眼看出来,媳妇儿喜欢这款手表。
“一百三十五,要八张工业券。”
“行,那我们下回再来买。”简璐大大方方说完这话,售货员傻眼了。
等那一家人走远,售货员突然醒过味儿来,这也是买不起的啊?还装着要下次再来?她就没见过这么说,下次就能来买得起的。
“石头,咱家里工业券是不是不够?”王大娘知道工业券不好攒,已经琢磨着回海岛后,能不能上家属院找军属们借几张。
“是,现在家里好像就只有两张。”其实家里工业券不至于这么紧俏,主要是还是程铮借出去不少。一有战友结婚,大家就帮着凑工业券,多的不说,能凑着买到三转一响里的一样物件就算不错了。
因此,家里工业券一直有些紧张。
“没事儿,回去再看看。”简璐倒也不是那么急需一块手表,她之前也在海岛附近的县城百货大楼看过,没看到特别心仪的手表,因此一直把这事儿搁置了。哪知道,今天居然在这里看上一款,模样真是深得她心。
双双被爸爸抱着,听着大人们说妈妈买手表的事情,可是妈妈看了看又没买。
双双鼓着脸思考一阵,叫着妈妈,“妈妈,买搜表~”
“下回买啊。”简璐没想到闺女都关心起这个。
“就买。”双双刚刚听到了售货员阿姨说的话,一支手表要好多钱钱,百是什么不知道,可是三十五她听明白了,她的宝贝存钱罐里现在最大的一张钱钱是大团结,面值十元。
“桑桑给你买!”双双知道妈妈给自己买了好多东西,穿的漂亮的衣裳,吃的[rou][rou],她也要给妈妈买!
听着闺女豪气的话语,简璐会心一笑,尤其当看到闺女一脸认真,像是真要立马掏钱的小模样,心里不禁暖暖的,“哇,双双要给妈妈买手表哇?”
“嗯啊!”双双点点头,“桑桑有钱钱,妈妈,桑桑存钱罐里有很多钱钱哟。”
“都给妈妈用吗?”
“嗯。”双双虽然有一点点不舍,但是那只是一点点,因为她发现妈妈看着手表的时候,嘴巴又是往上的,妈妈喜欢。“我还能有钱钱呢。”
双双掰着手指头数起来,“爸爸、妈妈、[nai][nai]都要给我压睡钱,还有二叔二婶,大姨大姨户,二姨二姨户,三姨三姨户,老椰老老...”
哇,数不过来,双双喜形于[se],大眼睛都快亮得发光,这得收多少压睡钱啊!
“你这就算上啦?”程铮听着闺女一个个数要给她压岁钱的亲戚,觉得这丫头真是个机灵的,平时没看出来,现在把亲
戚们是记得清清楚楚。
“啊!都要给我朵。”
“好了,那你先收着攒着,妈妈的手表不着急,以后再买。”
简璐听到闺女要把存钱罐里的钱都给自己买手表,得意地看向程铮,“听到没有,闺女惦记着我呢。”
老母亲赢过老父亲了,嘻嘻!
谁知道,程铮完全没搭这茬,“难道我不惦记你?”
简璐:“...”
我是来跟你炫耀闺女的,不是让你跟闺女争宠的!
——
买完衣裳,一家人又去供销社买了五斤瓜子,五斤花生,四斤橘子糖,三斤桃[su],这都是能放的,便多买了些放着。另外再买了两斤[ji]蛋糕,准备给孩子们吃,过年前就能消灭完。
午饭在国营饭店解决,一家人又坐着驴车回生产队了。
下午,程铮和简璐要去趟隔壁生产大队,趁着过年前把去看看程铮之前牺牲的战友。
王大娘惦记着事儿,准备拿上两个[ji]蛋去队里的媒婆何红梅家,不管怎么说,大儿子和儿媳妇儿这段姻缘也是从那里开始的,得去给谢礼。
“双双,爸爸妈妈出门去,你乖乖跟着[nai][nai]啊。”
双双有些不舍地看着爸爸妈妈,小嘴着急,“不能带窝去吗?”
“我们要去挺远的地儿,走路都得走一阵,你能走路吗?脚会走痛的哦。”
一听脚会走痛,双双摇头,“爸爸妈妈再见!”
“你倒是变得快。”程铮呼噜一把闺女的头发,戴过帽子后的顺毛有些乱,给闺女重新理了理,程铮看着媳妇儿进屋拿上钱,两人一块儿出发了。
程铮几年前有个战友侯常德是隔壁生产队的,这人能力不错,很有干劲儿,又因为年纪比程铮小不少,程铮一直把他当弟弟看待,在部队也多有照顾,谁知道,66年在和敌国的海战中,入伍没几年的侯常德英勇牺牲了。
那一年,侯常德年仅二十岁。
那一年,侯常德媳妇儿刚生下一个男婴,可是侯常德没见到孩子一面。
因着是老乡,当时程铮看着战友留下孤儿寡母的也难受,那时候就添了五十块钱到他的烈士补助里让人一并带回来。
不过,后来程铮在部队忙碌一直没回来过,也不知道人家中现在什么情况。
简璐听不得这种战士牺牲的事情,听着心里就堵得慌,以前在网上电视上看到这样的新闻就难受,更别提现在,自己男人也是军人,更多了几分感同身受。
“我拿油纸袋子装了点儿糖和桃[su],上门总得送点礼。”
程铮点头,还是媳妇儿想得周到。时间会消弭悲伤,时隔八年,程铮再想起侯常德,更多的是想起他训练时的努力和最淳朴的笑容。
“这一趟要走一两个小时,这会儿没人,你抓着我衣裳也行。”
两个生产队隔了几里路,距离还好,主要是雪后的山路不太好走,也没通车,就是能借着自行车骑起来也危险,想来
想去,还是得靠两条腿。
“好。”简璐抓着程铮的军大衣,裹紧自己的厚棉袄跟着她走。
路上,程铮时不时放慢脚步,替媳妇儿搓搓手,在外面越走越久,手上温度也渐渐凉了。
粗糙的大手手掌覆在简璐纤细柔嫩的手上,麦[se]与白皙的颜[se][jiao]织,不停[jiao]错。
“冷不冷?我把军大衣给你?”
“还好,不用啦。”简璐也是全副武装出门的,小半张脸都在围巾里掩着,就是有些冻手冻脚罢了。“早知道我穿妈的[ji]婆鞋出来了。”
虽然是臃肿丑了些,可是暖和啊。
“那个不好走路,回去我看看,给你弄点好走路又暖和的。”
程铮带着媳妇儿一路往前,这个时候,山路上只有零星的人影,几乎全是程铮认识的,见到[shu]人就问候两句,继续往前。
“快到了,前头那房子就是了。”
简璐顺着程铮手指的方向一看,只见前方有做土墙房,带个小院,就是土块斑驳,看着房子不大稳当。
“侯常德家里应该有他爸妈和媳妇儿儿子在。”侯常德牺牲的头两年,程铮也让自己母亲走一趟去看望过他家里人,后来地方隔得远,来回不容易,加上时间久了,也渐渐失去了联系。
这回回来,他怎么也得自己走一遭。
走到侯家院子门[kou],程铮看一眼院子里,有个小孩儿在,便亮了嗓子问一句,“虎头?”
院子里的小孩儿听到有人叫自己,慢悠悠往门[kou]走,见到个穿军大衣的男人,有些惊讶又有些疑惑,“叔,你怎么认识我啊?”
“真是虎头啊?”程铮就是看着院子里的男孩儿,估摸有个六七岁的模样,像是侯常德那个孩子的年龄,便随[kou]问了句,“我是你爸战友,过来探望你们。”
“我爸?”虎头一听是自己爸爸的战友,眼睛倏地就亮了,虽说他一出生就没见过爸爸,可是妈妈告诉他,爸爸是英雄是烈士,他一直很崇拜爸爸。
“叔叔,你也是军人啊?”
“没错。”程铮看着战友的孩子,应该已经八岁了,就是面黄肌瘦的,身形不像是八岁的孩子,看来[ri]子过得一般,“你家里人在吗?”
“我妈在隔壁杨婶儿家纳鞋底儿,我去叫她。”虎头转身就跑,一溜烟就不见了。
屋里有人听到动静出来,见着门[kou]两个陌生人,只惊叹模样太好,不像是自家亲戚。
带着几分戒备,老大娘开[kou],“两个同志,你们找谁啊?”
“大娘,我是侯常德战友程铮,过来探望他家人的。”程铮客客气气回一句。
简璐举着手里的袋子,“大娘,我和我男人过来探望的,快过年了,买了点儿糖和桃[su],热闹热闹。”
“啊?”老大娘打量着程铮,还有些不相信,“你是我儿子战友啊?”
程铮点点头,“我是625部队的,和常德一个团。”
听到这个名儿,老大娘终于是确定了。
“哎呦,这多不好意思,东西我们就不要了,既然是常德战友快上屋里来。就说你们,来就是,带什么礼啊。”老大娘热情地将他们迎进屋,招呼坐下,转身就朝西屋叫人,“老头子,常德他战友来了,你快出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