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换脸”二字,洛婉清不由得有些诧异,下意识出[kou]:“换脸?”
“李归玉不是常人,”谢恒的手指触碰在她的伤疤上,似在查探,一面看,一面平静道,“普通人难以近身,只能用非常手段,主动靠近不可,只能他来抢。我要给你换一张他一定会要的脸,你才可能靠近他。但是,”谢恒抬眸看向洛婉清,“换别人的脸,你愿意吗?”
“谨听公子吩咐。”
洛婉清立刻低头应声,谢恒动作微顿,他盯着她,许久,终于道:“好。”
说着,他松开捏着她下颌的手,直起身来,轻声道:“出院门找竹思,今[ri]开始你就待在后山,出门不必问我,找玄山就行。明[ri]我让钟老上来为你换脸。”
洛婉清不敢多话,恭敬道:“是。”
谢恒没有多说,径直往屋内走去,走到一半,他停住脚步:“柳惜娘。”
洛婉清抬眼,就见对方侧脸回头,认真看着她:“你的每一句话,我都会让人到扬州验证。”
洛婉清不由自主握拳,对方垂下眼眸,转过身去:“你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好好珍惜。”
说完,谢恒便提步进门,身影消失在院中。
见谢恒离开,洛婉清从地上起身,皱眉思索着谢恒的话。
珍惜?
之前崔恒也同她说这话,她到底要珍惜什么?
洛婉清想不明白,她走出小院,刚出院门,就听一个少女的声音响起来:“柳司使。”
洛婉清抬头,便见一个青衣少女站在门[kou],轻声道:“柳司使,奴婢竹思,这边请。”
洛婉清听到这话,这才反应过来方才谢恒似乎是要让她留在后山。
“崔观澜呢?”洛婉清不由得脱[kou]而出,“他随我一起留在后山吗?”
“观澜公子不居住在后山,但若有需要,观澜公子自会上山。”
竹思温和给洛婉清解答,领着洛婉清走到距离谢恒住所不远处的一个小屋。
洛婉清听着这话,意料之中,又还是有那么些许胸闷。
感觉像是离巢的雏鸟,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出生时的温巢。
但她压住这种情绪,昨夜让人走了,又何必想着,总归是要走的。
她跟着竹思进了屋子,竹思站在门[kou],温和道:“柳司使请,如还有其他需要,柳司使可告知奴婢。”
洛婉清听着这话,走进屋中。
一进了房间,她便察觉奇怪。
这明显是一个女子居住的地方,胭脂水粉,发簪小衣一应俱全,明显是早就准备好的。
“公子这里[ri]常还有其他女子居住?”
洛婉清不由得疑惑开[kou],竹思微微一笑,只道:“是为柳司使准备的。”
洛婉清握着发簪的动作一愣,竹思恭敬道:“奴婢先下去了。”
竹思安静退下,她走路声音很轻,明显是个隐匿能力极强之人。洛婉清握着发簪,环顾四周,一种难以言喻的焦灼涌上来。
她感觉这里像是一个火炉,每一个物件都在灼烧她,提醒她。
这个房间是为她准备的,但明显不是刚刚准备,也就是说,至少在昨夜,谢恒就已经打算让她留在这里。
她靠近他不是她的谋划,是他一手策划。
今[ri]无论白离有没有出事,他都会将她留在后山,他图谋什么?
为什么?
他知道她偷听自己说话,知道她有种种可疑的行迹,没想着如何处置她,居然还要让她留下。
他昨夜就想杀李归玉了吗?
不。
洛婉清突然反应过来,终于注意到方才谢恒说话的语序——你听我的,我让你杀他。
我让你杀他。
对于谢恒而言,杀李归玉是一种奖励。
在此刻谢恒心中,她并不是杀李归玉第一人选,只是她求,所以他以李归玉为饵,“让”她杀。
他要的就是,她听他的。
他心里是如何认定她的身份,所以要要求她的顺从?
他每一句话、现下每一件事,似乎都在提醒,他早知道她来意不善,她说的话,他一个字都没信,他只是在纵容,让她归顺。只要她开[kou]说实话,就可以的得到原谅。
可他凭什么不信?
洛婉清垂眸看着金簪,思索着自己方才说过的话,她每一句话都可以验证,尽管让他去查。
监察司做事的风格,她如今有个大概的了解,他们在查案时,是从有罪的角度去搜索所有的信息,但是在最后判案时,却要的真凭实据。
谢恒如今是在怀疑他,他提醒、让竹思提醒,用这个房间提醒,都是为了向她施压,然后再答应她的请求,好似她只要说出来,一切都可以原谅。
如果她真的是奉命而来杀手,此刻应当忐忑不安,时刻怕被发现,或许一个坐不住,就和谢恒招供全部。
但如果真的招了……
洛婉清并不确定会是什么结果,但无论如何,她赌不起。
她不能这么贸贸然就不打自招,她要招,也要拿到保命底牌,才会开[kou]。
比如说,她至少要成为谢恒心里,最合适用接近李归玉的人。
白离如果活着,谢恒必然要救她,白离死了,谢恒也要为她报仇。
这样一来,纵使她暴露了杀手身份,那至少也要等到她杀了李归玉、没用之后,监察司才会追责。
到时候,若真要追责,她至少也没有遗憾。
想到这些,她心稍稍定下来,随后看了看周边,又有些高兴起来。
谢恒怀疑她,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
他将她看做杀手,一面警告,一面招揽,就是希望她反了相思子,那她就顺着他的意思,他不挑明,她也不直接言说,但谢恒便会给她许多便利。
比如说,像今[ri],留在山上。
这就是她和接下来和相思子谈判的筹码。
洛婉清想着,忍不住看了一眼山下。现下去找相思子有些太过扎眼,加上她身上毒素尚未散尽,还是休息一下为好。
她忍住马上下山的心情,在房间坐下打坐。
早上崔恒给的药极好,她休息了一[ri],便觉得身上好得差不多。
等到了夜里,她早早睡下,睡到半夜,她直觉房间有人,睁眼瞬间下意识拔刀,只是刚起了一半身,就被人一把握住手。
[shu]悉的音[se]传来:“是我。”
洛婉清愣愣抬头,就见崔恒带着面具坐在床边,他穿一身玉[se]锦缎华衣,腰上配着白玉,看上去平[ri]没什么不同。
他的音[se]一直保持在秦珏的时候,她至今没听过他真实的声音。
她呆呆看着他,两人静默片刻,洛婉清迟疑着将刀[chou]回来,坐起身来,疑惑道:“你怎么来了?”
“本是不当来的。”
崔恒抿了抿唇,低声道:“但我听说了些消息,还是想来问问你。”
“问什么?”
洛婉清茫然。
“我听说,你答应了换脸之事,”崔恒抬眼看着洛婉清,语气温和,“当真决定好了吗?”
“有何需要考量?”
洛婉清不明白。
崔恒一愣,随后道:“你换的是一张别人的脸,你不介意吗?”
洛婉清听着这话,心绪一动。
若是放在过去,她还年少,莫说换一张别人的脸,就算是同别人穿了一件衣服,她也不乐意。
但是如今,她连身份都是别人的,又哪里在意一张脸?
而且,若她没猜错,那张脸……
洛婉清笑笑,温和道:“只要能杀李归玉,一张脸如何?”
“你这么想杀他?”
崔恒疑惑:“为什么?”
“洛婉清死了,未曾完成的事,柳惜娘替她完成。”
洛婉清坦[dang]看着崔恒,没有半点迟疑。
崔恒眼中全是不解:“你和她认识并不长。”
“与人相[jiao]靠时间长短吗?”洛婉清反问,崔恒没有出声。
两人静默下来,洛婉清想了想,终于道:“你来……就问这件事?”
“嗯。”
崔恒点头,随后抬眼笑起来:“你决定好就好。”
“若我不愿意呢?”洛婉清好奇。
崔恒挑眉,随后道:“那我就同谢司主说说,要不换个法子。”
“你还有这种本事?”
洛婉清好笑,崔恒点头,用折扇轻轻敲了敲自己肩头,似是颇为骄傲:“鄙人在监察司,还是有些分量的。不过,主要也要看你表现。”
“我的表现?”
洛婉清直觉不对,用笑容压着戒备,看着面前青年:“我什么表现?”
崔恒看着洛婉清的样子,似是有些伤感。
他伸出手来,捂住洛婉清眼睛,叹息出声:“咱们还是别这么说话罢。”
洛婉清垂眸,她看不见前方,只觉自己睫毛刷过崔恒掌心,对方手微微一顿。
两人静默片刻,崔恒温和道:“我有些事,要远行一段时间,咱们就先不见面了。免得你骗我,也免得我骗小姑娘。”
洛婉清明白崔恒的意思。
走到现在,谢恒怀疑上她,不管是要她执行监察司的任务,还是试探他,她和崔恒都不可能保持那种“你不问我,我不疑你”的状态。
两人继续相处,不过是互相欺骗。
她压着情绪,只问:“那你身上的毒……”
“留着吧,那点毒于我无碍。”
崔恒一笑,温和道:“等你我再见,你再给我解药吧。”
洛婉清一顿,瞬间想起之前她中毒时他给她喝的血,她隐约意识到他的身体似乎与常人不同,但是又不太敢确认。
只是崔恒不愿拿,她如今也来不及做,只能轻轻应声:“好。”
崔恒看着她好似孩子一般的样子,似乎是无奈。
他想了想,还是开[kou]解释:“监察司权力太大,卷宗朱笔一字,就是人命,自创建以来,有太多人想杀谢恒。”
洛婉清没明白他要说什么,却还是静静听着。
“但他的命不是自己的,他有太多要庇护的人,不能有任何纰漏。所以他活得很小心,他若对你严厉,万望不要计较。”
“你不怕我是坏人吗?”
洛婉清没听明白这番道歉。谢恒怀疑她理所当然,他为什么要提前道歉?
然而听她问话,崔恒只是轻笑。
“坏人就让谢恒对付吧,我只当你是那个什么都不会的好苗子就好。若你是坏人,”崔恒意味深长,“那我大概见不到你了。”
说着,崔恒放下遮住她眼睛的手,洛婉清疑惑看他。
崔恒端望她片刻,终于道:“那既然你无意见,我便走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