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经历了长途跋涉,刚刚渡过浑河立足未稳就遭遇后金骑兵,只能在没有任何防御工事的野外迅速结阵。
此时的后金自萨尔浒之后连战连胜,正是士气高昂的时候,右翼四旗的红巴牙喇兵不待楯车绵甲到位,直接就上马冲阵,准备靠他们的杀手锏近距离骑射来一举击溃明军。
<div class="contentadv"> 这真不是他们太狂,毕竟此时的辽东明军见贼而逃已是上勇,不出意外的话,只需他们冲到阵前一波近距离的箭雨,明军的阵营就会乱成一锅粥,之后就会变成待宰的羔羊。
然而川军的阵营不动如山!
右翼四旗的精锐接连冲阵三次,绕着川军的步兵大阵抵近射击,不仅没能撼动川军营盘,反而被杀伤数千,参将布刚和游击郎格、石里泰等中高级将领被川军生擒。
奴儿哈赤见状不妙,又投入左翼四旗,八旗精锐将川军团团围住四面进攻,在楯车的掩护下披甲冲阵,仍是不能取胜。
最后还是抚顺驸马李永芳用重金收买沈阳的辽东明军降卒,调来刚刚缴获的明军大炮,对着川军阵营一通狂轰……
可叹川军兵种单一,又被重重包围,对炮兵根本没有任何可用的反制手段,只能用又累又饿的血肉之躯去硬扛。
终于,川军的阵型被打乱,八旗精锐趁机冲杀,三千石柱白杆兵死战不退,几乎全军覆没,残余川军退入浙军的阵营中继续战斗。
浙军和川军本来存在严重矛盾,双方在通州曾因口角爆发大规模火拼,连大炮都用上了。
但亲眼目睹了川军的硬气后,浙军将士彻底服气,不仅没有在川军在对岸拖住后金主力时趁机开溜,而且接纳了川军残部进入阵营。
相比之下,李秉承、朱万良、姜弼三位总兵带着一万多名辽东本地步骑,先是冷眼看着不远万里前来援辽的川军被屠杀,后又被左翼四旗一击而溃,主将带着辽东铁骑疯狂逃命,步兵则被后金肆意屠戮。
此时浑河边上的明军只剩下三千浙军,以及被他们接纳入营的数千川军残部。
川军残部早已饥疲交加,而浙军则绝大部分都是生瓜蛋子,除了戚金所部三百人是从真定带来的老兵,剩下的全是张名世新近从浙江招募的新兵。
但这些新兵并没有被八旗吓倒,他们趁川军拖住后金主力,在浑河南岸挖掘壕沟,联车为营作为防御工事,依托车阵用火器御敌。这是戚继光在蓟镇时的车阵战法,被这支勉强可称为戚家军的部队继承了下来。
后金方面不敢大意,也祭出了对付火器部队的常用战术,第一排还是楯车,第二排是背着重箭的骑射手,借着楯车的掩护前进,在火器打放的间隙抵近还击,第三排则是包衣,推着装满泥土的小车负责填壕。
等到壕沟填平,最后一排人马皆重铠的铁骑就开始直接冲击浙军的车阵。
其实后金是很少采用冲击战术的,他们的看家本领是骑射,不是离得很远的那种挠痒痒式的抛射,而是近距离直射,当时的明人甚至将其形容为五步射面。
但这并不代表后金不会使用冲击战术,当连番骑射打不开局面时,后金也会直接冲击。他们用来冲阵的也不是网络上曾谣传多年的所谓后金重步兵,而是人马皆重铠的重骑兵。
早在萨尔浒之战时,后金就见识过浙军车营的厉害,当时东路军刘綎率领的南兵是最难啃的一块骨头,加上这次被白杆兵打得有点心虚,老奴直接就押上了人马皆重铠的铁骑。
然而浙军的阵营没那么容易被攻破,他们依靠战车和川军残部的长枪厚甲坚守阵地,再用鸟铳和轻型火炮向敌军反击,八旗精锐轮番冲锋始终无法把明军打散,又一次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最终,浙军的弹药全部打光了,孤立无援的明军被生生耗死。
除了以酉阳兵为主体的三千残部顺利突围,在冉天胤等川军将领的带领下逃回辽阳,包括三千浙兵和三千白杆兵在内的近万明军永远留在了浑河边上。
这一战,明军主将川浙总兵陈策、副总兵童仲揆战死,统领石柱兵的秦邦屏、统领酉阳兵的冉见龙、统领浙兵的戚金和张名世全部战死,壮烈牺牲的明军将领还有吴文杰、周敦吉、袁见龙、邓起龙、雷安民等人。
吴国毅的父亲是戚金的亲兵队长,他本人和两位兄长也是戚金亲兵,突围之时主将戚金和他的两位兄长都已经战死,吴国毅则和他爹一起随酉阳兵逃回辽阳。
突围的残部携带八旗兵首级谒见辽东巡按张铨,张铨下令照例给赏,不少士卒都在阶前痛哭,表示不愿领赏,只想为主将报仇。
此后,吴父留在辽阳城中,在城破之际奋勇杀敌,最终壮烈殉国。
林海看吴国毅这七尺男儿突然大哭,也是大为动容,他知道肯定是自己猜对了,于是上前拍着他的肩膀道:“国毅兄弟,戚老将军和令尊的血不会白流,我们一定能把建奴赶回老家去。”
吴国毅止住哭声,黯然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指望朝廷能灭了建奴,只希望这辈子能多杀几个鞑子。”
林海有些诧异,这年代绝大多数人都认为建奴被扫平只是时间问题,毕竟万历朝的朝鲜之役、杨应龙之乱都持续了七八年时间,天启元年爆发的奢安之乱也持续至今,建奴之患也未见得就比这些更厉害。
更何况,自天启元年占领广宁以来,后金近四年来几乎没有取得任何新的战果,甚至连广宁城都一把火烧了,退回三岔河以东。即使在很多朝廷大佬看来,这建奴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迟早要步杨应龙等人的后尘。
站在天启五年这个时间点,即使某些有识之士能看出大明气数已尽,恐怕也很难预见最后问鼎天下的会是带有浓厚部落制印记的后金。
毕竟谁也无法预见皇太极将在一年后成为后金新汗,且此人乃是百年难遇的盖世雄主,几乎凭一己之力扭转了后金政权的命运,这真可谓是时也命也。
林海不知道吴国毅的想法为何会异于常人,但他却很想把此人收为己用。
“我也觉得光靠朝廷是决计不能剿灭建奴的,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在舟山捐官的原因。”
林海说着看了一眼岳王神像,沉声道:“但我还是那句话,浑河边上那一万华夏英灵的血不会白流,绝对不会!”
只要我们仍记得这一战,只要仍有人记得那些在浑河边壮烈牺牲的名字,这些华夏英灵的血就没有白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