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起身盯着周随安的眼睛,正色道:“寡母带大儿,古往皆来,各个不易。便是看我那退婚的姑母,我心里便是有数。夫君能够十年如一日的孝顺婆母,我这心里更是佩服不已。这孝顺孝顺,可不就是顺者,孝也。”
听得周随安心里一软,可不就是说到他心坎儿上了。
然孟夏却是话锋一转:“只夫君可曾想过,夫君若只是普通百姓,管你如何孝顺,也都不过是关上门自家事罢了。只夫君,您现在是什么人,一地县令,掌管整个县城。如今夫君来这平城不过两月,别人也不过是拿这点子的银子先来探个路,婆母直接伸手便接了。若是长此以往,待得夫君一路高升,旁人白银万两,甚至数十万,婆母难道也能接了不成?若是您的同僚举告揭发,咱们这一大家子老老小小,怕是直接断头台上相见了。”
周随安吓得一身冷汗,是啊,这要是叫那些个不怀好意的揭发了,辞官事小,一家子的性命怕是都保不住了。
孟夏觑着周随安那微微一颤一颤的睫毛,又道:“夫君,咱们做小辈的孝顺老人确实不错,然到底该如何孝顺,夫君心里却是得有杆子秤才好。”
“有杆子秤?夫人……何意?”
孟夏拉过周随安的双手,道:“夫君从前说过,您小时也同我一般,咱们都是农家出身,夫君且想一想,若是您这官职越做越大,她这诰命自是越来越高,她这腰杆子岂不是也越来越直,奉承她的人更是越来越多,这老人爱听甚么,不就是自己会教儿嘛!人这一辈子图的是个甚么,可不就是个脸面。若是在您这辈儿里,再将咱们周家发扬光大,将咱们周家培养成百年名门,父父子子,子子孙孙,各个为官为宰。夫君,这才是真正的孝顺啊!”
孟夏看着面前的新婚夫君脸色不断变化,那紧缩的眉头一点点疏散开,捏着自己的双手也是越来越紧,激动得眼冒红光。
最后直接拉长调儿,一声感慨道:“便是那地底下的公公,怕是都得从棺材板里给您托梦,道一声随安乃是我辈之楷模,更是周家真正的孝子贤孙是也!”
着重将那“真正”二字,拉高了声调。
好似当真是看到自己被地底下的老父夸奖一般,周随安深吸一口气儿看着自己的新婚妻子,道:“今日听夫人一言,竟如醍醐灌顶。这过去的三十年竟是好似白活了一般,纵然觉得母亲做的不对,做儿子的岂能不孝。如今方知,这从前种种,竟是如小儿一般幼稚,天真可笑。”
孟夏:好歹算是明白过来了,好歹没白费我一番力气。
“夫君一片孝心,自是没错,今后咱们一起努力,不再犯便是。只一点,夫君且得记牢了,家里面婆母再如何也就罢了,外面的大事儿,婆母却是绝对不容许插手,您是她儿子,您且得跟婆母好好说才行。”孟夏抠了抠周随安的手心。
周随安听得一顿,“哎……就是……我这心里还是有些打鼓,实在是……我这老娘……但凡我不顺其意……便是便是……哎……”周随安长叹一声。
“一哭二闹三上吊,是也不是?”孟夏挑眉道,这还真是个十足的妈宝啊。
“对对对……哎……我实在是怕了……”
孟夏心里冷哼一声,欺负旁人倒也罢了,换个别的时候她也不与计较,偏生自个儿的新婚之夜跑出来膈应人,想来若是不将她弹压下去,后面定是幺蛾子不断。
孟夏噗嗤一声笑道:“你们男人家哪里能懂,这女人呀,就是爱这些个把戏,从年少青春玩到垂垂老矣。说来说去,也不过就是这么些东西,一回将你拿捏住了,她便是知晓,下回再使这个法子,定然可行。长此以往,您可不就乖乖听话了。”
那周随安一听,可不就是这个理儿。她娘年青时,就是这般对付他爹的。
又道:“夫君,您若是想将咱们周家发扬光大,这路想来定是极为漫长,若是婆母时时在一旁拖您的后腿,时不时再……哎……咱们家怕是最多也就是如此了。毕竟,您这俱母的名声若是摆出去了,那些个富户定然都知晓,做错了事儿便来贿赂贿赂婆母,若是您不从,便将婆母收了银钱的事儿揭发出去,咱们家也就只有吃牢饭了。若是您从了,这些个平城的百姓,谁还敢服您,咱们偌大的一个平城,竟是叫一个不识字的后宅老妪给管住了。笑话咱们家都是小的,可咱们家的百年大计,定是不成了,到了地底下,您呀……怕是还得挨公公的揍呢!”
周随安那原本昂起的头又垂了下来,将孟夏的手捏得更是紧了。
“夫人定是有法子的是不是……。”
孟夏卖完关子,咬着通红的小嘴儿,终是道:“法子自是有,就是想来定会得罪婆母,且日后定会在夫君面前编排我……哎……还是不说了……”
周随安脑海中一时想到一大家子可能断头台上相会,两眼便有些模糊,再一想,夫人口中的百年大计,他自己又何曾未想过将他们周家带上另一个台阶,然县衙之事不顺,这后宅也是日日搅得他心烦意乱。
周随安咬着牙,右手狠狠一巴掌捶在大红喜被上,道:“夫人放心,这回是我自己下决心要做的,不与夫人相关。咱们一家子,决计不能毁于我手。求夫人……教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