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同学吧。”
“那时候我们才是初中。”
方闲这么说完,又笃定说:“杨教授,我不否认,我们互相都有一定的好感。且我们在高中的时候,又都去了一个高中。”
“不过,的确,我当时并不知道,骨肉瘤其实就是好发且高发于青少年时期!也并不知道,骨肉瘤的术后,生存率其实也相对有限。”
“我只知道,高一那年,她请假。一年后回,并未留级,继续读高二,只是成绩已经跟不上。”
“到了高三的上学期,我才知道,原来所谓的成绩和高考,于她而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当然,杨老教授,您也知道,人死如灯灭,什么葬礼等,与年轻人没有任何的瓜葛。”
“自从一次请假后,我便不知道她去了哪里,甚至也不知道她埋在了哪里,没有所谓的追悼会等等一切,甚至……”
杨教授还真的是知道方闲的往事的。
“甚至可能连尸体都没回来,对吧?”
“这很正常,重症肿瘤的患者,在终末期,大部分人都会选择用另外一种方式继续活下去。”杨老教授把器官捐献,换了一个更加文雅的词汇。
方闲点了点头,又继续说:“可其实什么也没发生的。”
“我选择医学,是因为我对医学有好感,且我叔叔也是医生,又是主任,我爸妈的意思也就是,至少我学医能有一口饭吃。”
“若能稍微混得好点,还能进一个不错的医院。且以我家里和叔叔家里的关系,到时候走一个后门并不难。”
“所以,我来学医,也不仅仅,更不单纯是为了那个同学的。”方闲假装大大方方地这么讲。
可杨老教授就说:“但不对,你自己在欺骗你自己。”
“其实从一开始,你的心理就有一道预设的门槛,你想做成一件事。”
“只是后来,随着视野变了,你才重新转变了视野,才觉得,学医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你没有必要往你心里预设的那一条路走。”
“可你仍然在不顾一切地往前冲,你以为你是在为你给自己找的理由而奔波,其实你的一切行为,都是为你预设的锚点或者门槛而服务。”
“你还没走出来。”
“因为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漫无目的地疯狂拼。就好比你叔叔,他最开始学医的目的,就是为了他奶奶,也就是你太奶奶……”
方闲帮忙解释了一句:“我爸和我叔不同奶奶。所以那个不是我太奶奶,不然的话,我爸不可能不尽全力、不顾一切地帮忙。”
“但隔了房,终究,还是要考虑一下方云叔的抉择和面子。”
自己的叔叔方云,算是一门独苗。
自己的父亲有自己的爷爷奶奶,所以方云叔叔的奶奶,只能算是自己父亲的爷爷的兄弟的媳妇儿,也可以叫奶奶,其实没有血缘关系,所以帮衬相对有限。
这是孝顺与否的问题,方闲必须要给自己的父亲正名。
“好,我知道了,但这不是重点。重点的内容是,你愿不愿意跟着我去骨肿瘤科室待一段时间,或者亲自参与一台骨肉瘤患者的治疗手术?”
“打败它。”
“争取不留遗憾!”
方闲抬头,看向杨老教授。
对方这一句话,一瞬间直接冲破了方闲最根本的心理防线。
方闲一直以为,自己看过几台骨肉瘤的切除术后,就已经是达到了既定的目标。
可方闲现在才发现,其实他一直还有一个潜在的疑惑,那就是骨肉瘤患者,是不是必须会死这个疑问。
这已经单纯地与青春无关。
方闲的呼吸略有几分急促,生怕是杨老教授在故意诓骗于他。
方闲同时有点紧张和心虚,就怕杨老教授看破了他内心的执着,看不起他,觉得他学医就是白学。
为了一个人而学医,这目的怎么看怎么没有面子。
可紧接着。
杨老教授又一次地冲破了方闲的心理防线:“而且,说不定啊,有一双眼睛还能看见你,只是你和我都不知道她或者他是谁。”
方闲看了看杨老教授。
知道杨老教授这句话是在安慰自己,可方闲只一笑过后,才解释道:“杨教授,其实也没有必要这样。”
“人死如灯灭。”
“让逝者安息是最大的善念。”
“以前有原因,并不代表现在也有原因。以前的执念不一定要挂在身上,一辈子都挥之不去。”
“好好当一个医生,比起追究为了什么而当个医生,其实更加洒脱。”方闲这一刻是真的把杨教授当做了朋友来谈心。
当年话当年,那时候的确有点不太懂事,一脚踏入了医学的门槛。
可现在的方闲,努力学习,已经不再单纯地是为了知道那种病到底会不会死,能不能得救。
而是真正地想要当一个好医生,把医术学好,治病救人。
在这一点上,是杨老教授误会了。
当然,可能方闲还有另外一个想法则是。
努力让类似的人不再悲惨,努力让很多人都能重新享受这世界上的日月山河,这是方闲现在想要做的。
因此,方闲很坚决地说:“所以杨教授,您也不必带我去骨肿瘤科特意做几台手术。”
“我现在所处的位置也很好。”
“总有一天,我自己也能站在主刀的位置,在阎王殿门口为他人搏命而归。”
杨老教授看了方闲好一阵。
紧接着摇了摇头道:“你这样的人其实很可怕。”
“当然,你这样的人,其实也很可怜。”
方闲则点头又摇头。
说:“杨教授,其实也不能说可怜与不可怜,比起没有机会而言,我现在算是很好的了。”
方闲一语双关。
机会,看似两个字。
方闲以前也没机会,不过方闲没的是‘进入到某一门槛’的机会。
而有些人,则是连继续生命的机会都会丧失。
方闲不知道这样的人算不算青春里的白月光,或许是,或许不是,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的存在,的确在一段时间内影响到过方闲的岁月。
但时间这个东西,是最好的药,也是最残酷的药。
能治愈一切,也能杀死一切。
包括方闲内心的偏重。
从方闲很久之前放下的那一刻起,方闲的青春也就不复存在,毕竟方闲也已经不再年轻。
“杨教授,我先回去继续工作了,谢谢您今天能陪我聊天。”
“也谢谢您能提议帮我。”
“但我觉得不再需要。”方闲与杨教授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