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绝不丢脸

        入夜，大胜关守备衙门，如今已经成为大顺国国王的暂时落脚点，之前是属于“鲁王”左良玉的。

        他在做人方面，或者说人情世故上，比普通将领都要懂，在李自成过江的第一时间便让了出来。哪怕李自成推辞，也还是非常热情地邀请李自成入住这最好的宅子。

        大堂内，火把熊熊，把整个大堂照得如同白昼一般，李自成正在设宴，犒赏军队，也是临战前的动员。

        他自然是坐在主位上的，身侧稍微前一点的地方，加了一个案几，坐着“鲁王”左良玉。这个摆设，原本是太子的位置，不过很可惜，李自成连个一男半女都没有，就不用提什么太子不太子了。

        而在底下，左边则是李自成的嫡系将领和文官；右侧则全是左良玉的人。这个时候，都是以左为尊，这样的座次安排，也明显告诉所有人，李自成的人，高人一等。

        能够看出，左边这边是摆成了四排，而右边只有两排，够资格在这大堂吃这宴席的，人数明显也不对等。

        有歌舞助兴，但是每个案几边上，只摆着一小坛酒而已，然后全是肉菜，是小碗喝酒，大口吃肉的节奏。

        就见李自成端了个酒碗，举起来说道：“众卿，明国无力阻止我大顺军过江，所谓长江天险，只是沦为摆设而已。甚至明国皇帝过江，都能掉落江水中。如此种种，皆是天意，大顺兴，明国亡！”

        看到他的举动，听到他的话，刘宗敏等人反应最是强烈，立刻举碗，兴奋地大声回应道：“大顺兴，明国亡！”

        左良玉这边的人，其实压根没把自己当大顺国中的一员，因此反应慢了一拍，等刘宗敏他们都喊完了，他们才想起来自己名义上也是属于大顺国的，便连忙跟着举碗，大声喊道：“大顺兴，明国亡！”

        左良玉看着大堂内的气氛非常热烈，想着自己最终没有学到汉高祖刘邦，先一步斩杀明国皇帝，难不成就只能当个鲁王而已了？

        心中苦笑，有些不甘心，但是表面上，他却是会做人的，也是举碗侧身对李自成说道：“微臣愿为大军先锋，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

        “管他黑不黑的，正好能睡个好觉！”马士秀刚好经过听到他的话，当即说道，“明日便兵发南京，取皇帝老儿狗头！”

        船舱内的士气，明显高昂了起来。

        “你们怎么回事，躲一边睡觉去了？”

        “是啊，大哥，朝廷没有水师，我们码头上是最安全的了！”

        此时，南京城头上，崇祯皇帝正在用单筒望远镜观察远处大顺军的营地。

        此时，崇祯皇帝说了之后，便看向另外一边的吕大器说道：“吕卿这边虽然只是守城，不过也要协助堵卿做事！”

        文化水平有限，说不出花团锦绣的话来，只能用大白话来表达自己的武勇。

        没错，周遇吉等第一批跟随皇帝南征北战的将领，确实全都留在了北方。

        “……”

        于是，牛金星便连忙回答道：“马上便过子时，已经非常晚了，那微臣告退！”

        “好！”

        夜色慢慢地深了，几乎肉眼可见，大地上的亮光，一点点地消失，到了后来，就基本不再有变化。不是说，全都黑了，而是还亮着的光亮，会始终亮着，直到天亮。

        这是什么，就等于是不怕死的一支家丁队伍，这就很可怕了。如果只是战场上这样对冲的话，李自成虽然觉得自己比明国皇帝的兵力要多很多倍，但是他也认识到，他是可能会输的。

        “知道了！”

        因为他先来大胜关的原因，所部营地都在大胜关附近，李自成的人马过江之后，扎营只能扎在外侧，一旦明天开拔，一般情况来说，他是当不了先锋的。

        而顾三麻子这边，却是有点不舒服，就又问道：“就算我们可能伤亡惨重，也一定要做？”

        此时，他就陪同在皇帝的身边，提醒道：“陛下，要是阎副将不能得手的话，明日一早怎么办，还打不打？”

        崇祯皇帝交代给堵胤锡的事情，就是负责收拢安置战场上的俘虏，并且还要负责野战军队的物资后勤供应。

        他在想着呢，就听李过跟在刘宗敏的话后补充道：“还要挖陷阱，只要明国皇帝掉下去了，就爬不起来，可以方便下杀手。绊马索也行，只要把他绊倒，也是个法子。”

        马进忠或许是已经想得更多，此时听了，马上回答道：“陛下绝对不是有勇无谋之人，要不然不可能把李自成和建虏都打跑。安心，我们等待陛下进攻时候便是。”

        这些事情，说起来简单，但是做起来就难了。

        三个人最终都到了马进忠的帐篷内，有亲卫在外面看着，就不用担心被人听到说话了。

        惠登相听了，有些担心地说道：“会不会是南京出了什么变故，因此放过了最好的战机？”

        三国里说刘备领军攻打东吴报仇，有说蜀军营地连绵百里，那是绝对夸张了。但是眼前所见，李自成的大军营地连绵数十里却是真有的。

        李自成等人认为，崇祯皇帝把他的嫡系都留在了北方，这其实是根据将领而判断的。

        本来的话，吕大器是比堵胤锡的官位要高，却没想到，堵胤锡拼死回报的功劳，让他一下跃居内阁辅臣之位，可以说是最年轻的辅臣之一，并且极得皇帝信任，前途无量。

        不得不说，目视之下，真的是很让人震惊的。

        他其实可以一开始就说出这个计划，但是，他并没有这么做。因为他知道，计划没有变化快，万一途中出现问题，导致烧船任务变得艰巨时，那时就需要拼死，哪怕伤亡惨重也必须拼命的。

        只是负责收拢安置战场上的俘虏，就非常花精力，必须统筹安排，反正出现意外，毕竟俘虏绝对会非常多。

        惠登相听到，转头一看，果然是卢鼎，便没有拒绝，等卢鼎跟上，就一起走了。

        原本他们以为要杀到码头那去放火，估计要死很多人，结果没想到，阎应元说此战未必凶险。那要是能少死人，还能把功劳立了，那多好！

        “他娘的，还以为是朝廷的人过来了，吓了一跳！”

        刚才阎应元站在船头，已经觉察到风向的变化，应该是有所考虑过，此时想也不想，便立刻说道：“那就从里面开始放火！”

        崇祯皇帝说完之后，又转头看向大胜关方向。

        他和惠登相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也就不说话，结伴而行。

        惠登相听了，也是点点头说道：“还是老马说得在理，我们还是先等着看看吧。”

        听到他的这个法子，有人自然是不以为然的，这不，左良玉手下这边，号称混世王的武自强，便带着一点不以为然，大声说道：“殿下这么麻烦干什么，摆下火铳阵，难不成他就敢冲了？”

        于是，他们一个激灵，立刻清醒了不少。该不会真是担心什么来什么？朝廷的人都敢泅渡长江了？

        不过很快，警惕起来的他们终于发现，江面上从黑夜中驶过来一艘船，准确的说，是互相绑着的一排船，大概有七八艘样子。

        他刚说完时，就见牛金星也打着哈欠走了进来，那脸上还有几个红唇印：“是啊，殿下这是激动的。明天就开拔到南京城，就那么一围，挖了陷阱等明国皇帝来踩，殿下就能效仿明太祖在南京登基，然后北伐统一全国！”

        对此，他虽然有些羡慕，却也知道，如果他换成堵胤锡的话，怕是做不出那等忍辱负重，最终拼死回报的事情。

        就见负责探听消息的顾三麻子，表情有点难堪地说道：“大哥，虽然贼军的船都停在大胜关的港湾里，可刚才风向变了，吹东南风，如果我们在外围放火的话，怕是吹不到里面去，怎么办？”

        不管能不能睡着，终归是要去休息，明日凌晨开始，不知道多久才能再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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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阎应元说到这里，提高了一些嗓门，声音大了一分问道：“你们自己说，你们想要你们的老婆孩子过什么样的日子？”

        要是一般的人要登基称帝，都是由别人先劝进，但是，李自成就没这破规矩，直接就说明了，老子就在南京要当皇帝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们要在这一战好好表现。

        马进忠和惠登相自然是走在一起的，出了大堂之后，抬头看天，阴沉沉的，天上见不到月亮，也看不到有星星。手下举着照明的火把，被风吹得像要熄灭一样。

        马进忠没理他，看着他和其他人一起说笑地先走出了衙门。

        “大哥，我们这是在码头，又没什么朝廷官军的，怕什么？”

        此时，惠登相和卢鼎听他分析得有道理，最终便带着一些担心返回他们自己的营地了。

        另外，崇祯皇帝这一次的战事计划，和以前都不相同。

        如果事先没有承受巨大伤亡的认识，可能一旦真发生事情了就会溃败。可要是事先已经统一了认识，那就算出现了问题，该拼命就还是会拼命。

        听到这话，李自成想想，感觉说得非常有道理，便点点头笑着说道：“宋卿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啊！”

        一般来说，看到如此之多的兵力，光是吓，就能吓死不少人。至少南京城里的百姓，全是忧心忡忡。

        此时，不管是面对崇祯皇帝，还是面对堵阁老，他都不敢怠慢。就希望好好表现，说不定以后也有入阁的那一天。

        马进忠见了，叹了口气说道：“这天真黑啊！”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之后建议道：“要不再等等，看风向是不是还会有变？”

        听到他们的这些话，队正其实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他还是吩咐道：“殿下就在大胜关里面，要是被查到轮值的时候睡觉，小心军法无情！”

        任何战事有关的事情，他都要通盘了解，困难的地方，也要考虑到，如此才能做到心中有数，不至于某个环节掉链子而影响整体。

        一口干完了碗中酒，自有侍女给倒上，李自成是不用管的，他的一只独眼，只是扫视底下所有人，又看了一眼左良玉，然后又大声说道：“百万大军过江，明日便能兵临南京城。要是一切顺利，便能诱明国皇帝亲自领兵出城而不用攻打坚固的南京城，我大顺军的损失便会少很多……”

        阎应元听了，很是满意，便扫视所有人道：“那让兄弟们都赶紧休息，下半夜便出发！”

        半梦半醒之间，忽然，有人听到有什么动静，以为是队正又过来巡查了，便站起来看看，压根没发现人迹，不过他们马上发现，好像动静是从江面上传过来的。

        武自强看到刘宗敏发怒，顿时就萎了。没错，他确实是桀骜不驯，但那也只是面对老实人卢鼎而已，没兵没权的，好欺负；刘宗敏可是李自成手下第一大将，再要顶撞，那就是找死了。

        如今明国皇帝不是带他的嫡系，可他这种作战风格却是简单明了，是不是也会带动这五万人马跟着他发疯，这个真不好说。

        说完之后，他便打了一个哈欠，困意上来了。

        听到喝斥声，几个军卒便连忙辩解了起来。

        宋献策和牛金星听了，互相看了一眼，然后牛金星便笑着回答道：“殿下，微臣当然是激动的，也睡不着。所以叫了两个女人折腾了下，累了自然就睡着了！”

        听到有人竟然质疑李自成的话，刘宗敏当即闻声看向斜对面，不等李自成说话，就先喝道：“这里有你说话的份么？那明国皇帝的盾牌是全铁打造，重达百斤，就那火铳，你打给我看看？”

        宋献策也跟着告辞，最终这后堂内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因此，虽然他觉得刘宗敏说得夸张，却也不敢反驳，低着头就当没听到了。

        不得不说，马进忠在原本历史上最终取得的成就最大，不是没道理的。

        在军法方面，李自成确实有要求的，这也是他有别于其他造反的队伍，最终能脱颖而出的原因之一。比如说，他规定马兵越乱行列者处斩，骑马腾入田苗者斩之等等。

        想着这个，崇祯皇帝凝神看了下夜空之后，便转回头吩咐道：“都去休息吧，不管外面什么动静，凌晨时分，发起进攻！”

        说到这里，他才转头看向堵胤锡道：“战场上的事情，堵卿无需操心，你只需把朕安排的事情做妥当，那也是不容易的事情！”

        听到这些话，顾三麻子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便纷纷回应阎应元了。

        “……”

        宋献策似乎知道李自成这边对男女之事非常没兴趣，便立刻转移话题道：“大明朝已经过了两百七十七年，不管怎么算，都算是非常长久了。所谓天下大势，分分合合，这是必然的趋势。明国要灭亡，也是必然的趋势。老天爷安排的，谁也不能改变。要不然，这些年咋会那么多灾祸，是吧？”

        牛金星难得没有和宋献策争宠，也是打了个哈欠后站起来，催着李自成快点去休息。

        在场的几个人，都是亲历的。因此，李自成听了，点点头说道：“是啊，要不是老天爷故意安排，也不可能一下遇到这么多的灾祸！”

        但是，对于崇祯皇帝，还有他从北方带回来的五万京营人马来说，却是没有半分惧色。

        阎应元移动了摆在船舱桌子上的油灯，拨凉了一点，使得光线能尽量照亮一下铺在桌子上的大胜关地图，然后才对面前这些手下说道：“你们看，大胜关的港口在这里，贼军的船停到了这里……”

        以前的时候，打完战事，他是收拾一地，而不去管贼军跑去哪里，先安置好了地方，然后再继续下一地。

        刘宗敏看他怂了，便扫视对面所有这些手下败将，冷声喝道：“你们最好不要大意，明国皇帝力大无穷，身穿重甲，又举铁制盾牌，不是火铳能对付的，一定要用火炮，火炮，火炮，老子说了三遍，都听懂了么？”

        “……”

        朝廷又没水师，有长江拦着，最是安全不过了。

        说完之后，他又打了个哈欠，显然困意上来了。

        这个情况，确实让他们担心！

        “没错，要是朝廷官军能杀来码头这里，那得杀穿连绵百里的营地，我们早就知道了！”

        李大忠等人，也跟着他一起表忠心，表示阎应元让他们往东，他们就绝不往西！

        看到这一幕，阎应元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当即对他们说道：“其实，此战未必凶险，我已有全盘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