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的安南国升龙城,阳光暖暖的。穿单衣也不冷的天气,难有冬日的气息。
水波荡漾的护城河对面,宁静地矗立着安南国东都的王宫。这座总算在战火中劫后余生的宫殿,此时显得有些寂寥。
朱高煦的行辕就在王宫外,连王后陈氏也暂时没搬进王宫。
行辕里的厅堂上,朱高煦正在看着地图沉思。今天下午张辅从噌江前线回来了,禀报过最近的军情……
安南军从闷海口(南定省)调兵进军噌江,张辅于两岸设伏,以火器弓弩两边夹击,击败了安南军的进攻。
接着胡氏马上放弃了大江(红河)以北的平津滩,于是从福建广东广西调来的大明水师、已可到大江下游活动。自此官军占据了整个大江流域,以及大江南北的大片地盘。
形势一片大好。胡氏的手里似乎还有一些兵力,但此时安南国的膏腴之地尽失,许多安南人都看清了形势,投降者甚众,安南军人心惶惶士气低落。接下来明军直接南下攻占西都、彻底消灭胡氏政|权,已是指日可待。
但让朱高煦有点头疼的是,张辅和一干武将都主张直接占领安南国,欲上书在安南国设立布政使司。
就在他权衡得失时,王后陈氏进厅堂来了。朱高煦这才回过神来,想起陈氏是他请来的。
“汉王殿下有事与我说?”陈氏轻声问道。
朱高煦发出一个声音,却没有立刻回答。
陈氏见状等了一会儿,开口道:“我到门外时,有个武将说汉王与张将军在议大事,我就在廊芜里等了一阵。外面听不清屋子里的人说话,也不知张将军说了甚么,竟让汉王殿下如此心事重重?”
朱高煦只得说道:“新城侯张辅劝阻我扶持陈氏宗室。还有很多大将,似乎也和张辅一个心思,主张占领安南国。张辅称咱们死了很多人,就这么让给陈家,怕将士们不服。”
陈氏听罢神情微微一变,小心问道:“汉王会依从将领们的意思?”
“此事最后还是要皇帝决定。”朱高煦道。
陈氏却又问道:“那汉王您的主张会改变吗?”
朱高煦很快摇头道:“大将们主张占领安南国,无非是为了拓展大明疆土,得到开疆辟土的大功;诸将也不担心战争,有仗打他们才有军功。我却仍旧认为,还政陈氏宗室,于大局更有利……”
不过他内心何尝没有为自己的私利权衡过?
若为自己作想,主张与武将一样,便更能得到大将们的认同,似乎最有好处……然而并非如此,底层小卒恐怕并不想继续打仗;更为不利的是,朱高煦与诸将一个鼻孔出气,会让父皇朱棣更加提防。
所以选哪种主张,都不一定能得到益处。
这时朱高煦见陈氏一副提心吊胆的模样、似乎并不太相信朱高煦如此无私。果然她是个防备心很强的女子。
朱高煦见状,却不想把自己的权衡得失说出来,那样的话,陈氏恐怕更缺乏安全感。
他沉吟道:“我不是甚么侯甚么伯,要在征安南国之战中建功立业。不过世人会知道我做了甚么,为何如此做,我希望自己对这个世道有几分价值。所以我不会轻易改变主张!”
陈氏抬起头,明亮的目光从朱高煦脸上拂过。
朱高煦转过身走到书案后面,又道:“今天请王后过来,是为了商议王子陈正元的事。我已经派人回昆明城了,带了信回去,下令王府护卫派兵护送陈正元来升龙。”
陈氏有点惊讶地问道:“最近没见到赵平将军,他受差遣回云南府了?”
朱高煦摇头道:“赵平去了陈天平的庄园,便是那处藏匿王后数年的地方。赵平会把庄园上所有的人带回升龙城,还要找到当年为王后接生的产婆。现在咱们要做的事,是先找到证据、证明王子的身份。”
陈氏的神情很复杂,但已带着喜色。不管怎样,朱高煦已经在着手干这件事,由不得她猜测。
朱高煦看着陈氏道:“王后把以前的旧臣都召集起来,人越多越好,以便证实您的王后身份,以及当年出宫时有孕在身之事。此事能办到么?”
陈氏毫不犹豫地点头:“升龙的旧臣有很多,认识我的人也不少。”她又露出忧心的表情,“大明皇帝会同意陈正元当国王吗?正元回到升龙城会不会有危险?”
朱高煦好言宽慰道:“王子登位很有机会。王子年龄还小、王后又是个女子,我父皇不会担心你们反叛大明,册封陈正元是一个好的选择。”
陈氏听罢,忽然用略带戏谑的口气问道:“汉王也觉得我们母子好摆布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