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海道:“臣遵旨。不过那份密信,臣今日又大致看了一遍,事情缘由都记得。”
朱高煦很肯定地说道:“还是要看看细节。同一件事情,不同的叙述方式,意思可能会有出入。时辰不早了,回去歇着罢。”
侯海便叩拜道:“臣谢恩,告退。”
朱高煦在东暖阁里,又独自坐了一会儿。
他想起之前代王部署的拙劣阴谋、便是受了其幕僚杨普的蛊惑。而这个赵王府长史顾晟、是太宗皇帝亲自挑选的,应该不像杨普那种野路子出身的人才对。而且顾晟拿的钱,可能不敢独吞。
朱高煦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高燧的容貌,前后寻思了许久,他再次轻轻摇了摇头。
他拿起御案上的信件,犹自细看起来。密信里倒也把“贿赂”之事的经过,描述得很详细。
郭昂的人先是发现,那个兀良哈人“花童”去过彰德府,便认定花童见了长史顾晟。待郭昂见到兀良哈人花童时,便出言激他。
郭昂对花童言称,顾晟帮忙、从钱庄拿出黄俨被封冻的钱财时,除了现钱、还有大量地契田契。后者经过顾晟的几番捣鼓,很大一部分已落入顾晟等人的腰包;这些东西才是大头。而兀良哈人拿的现钱,不足黄俨敛财的十分之一。
花童很生气。郭昂又许诺一些好处,让花童说出私见顾晟的内情。这才得知,花童拿了一百两真金、一封书信去见顾晟。
但那封蒙古人的书信写了甚么,便一无所知了。朱高煦甚至把信翻转来看,也没找到更多的内容……
当晚是沈宝妍来乾清宫陪侍,朱高煦轻松了不少。他只觉得今日见恩惠的时机,正是恰当。
第二天早上的礼仪之后,最先到柔仪殿等着的人、便是侯海。侯海把存在守御司北署的旧信,呈送上来了。旧信也是北署鞑靼指挥使郭昂的笔迹,与昨日朱高煦看到的信件字迹、别无二致:
黄俨当初牵扯到了代王谋反案,怕朝中翻身的宿敌王景弘侯显等人、把他往死里整,黄俨便通过兀良哈蒙古人逃到了鞑靼。黄俨向接应他的兀良哈人、鞑靼人都许诺了大笔好处,但身上又没钱;便让蒙古人安排了另一个兀良哈人、回北平来拿钱,便是花童。
朝廷并未通缉黄俨,人没抓到、连黄俨的罪名也没正式定下。于是黄俨在赵王府的财产、被赵王府的人瓜分了;而存在钱庄里的东西,需要黄俨的特定信物、以及官府的正式公文。顾晟等人光凭自己的手段是拿不到的,一直被封在钱庄里。
黄俨还想了些办法,带来了一些鞑靼首领的消息。他意图通过赵王府旧交顾晟、联络锦衣卫(黄俨以为还是锦衣卫在管这些事),进行交易。让顾晟帮忙,花童拿着黄俨信物去钱庄取财物;而黄俨和他的鞑靼朋友,则为锦衣卫提供消息。
接手此事的人并非锦衣卫,而是守御司北署。驻北平的郭昂,送信请示京师的北署,但因为侯海根本没怎么管,事情便没有被阻止;于是交易顺利结束了。
实际上这笔交易,最后北署没得到甚么有用的消息,当然北署也没有任何损失、清|算黄俨他们并不关心。从兀良哈人嘴里,只是得到了阿鲁台与科尔沁部联姻、等等并不新鲜的消息。
“花童最近送给顾晟的信,究竟写了甚么,这才是咱们应该知道的事。”朱高煦随口说了一句。
但他很快回过神来,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可能会让大臣误解,他便马上提醒侯海道:“这件事你们暂时不要管,免得节外生枝。朕回头当面问高燧。”
侯海作揖道:“臣明白了。”
朱高煦说罢在柔仪殿里走来走去,犹自在心里记着一些事。他大多时候不会把想法写下来,这些想法一旦被别人知道很危险,装在心里才对最好的归宿。
他有了一些判断:郑和余党以王景弘侯显等为首,在洪熙朝时、权势和人脉受到了致命的打击。如今在朝中的人脉似乎不太广,至少守御司是完全不买王景弘等人帐的。
否则黄俨这个王景弘等人的死敌,不可能还能通过守御司北署、与朝廷官府进行交易。但凡有办法,王景弘他们便会把黄俨往死里坑。
侯海的声音道:“臣惭愧,未能为圣上分忧。”
朱高煦回过神来,转身看见侯海还站在大殿中间,便好言道:“你不用多想,光看几年前那份奏报、本来也不是太要紧的事。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话说回来,若连侯左使也不可靠,朕还能靠谁去哩?”
侯海一脸欣慰,躬身道:“臣定兢兢业业,为圣上谋事。”
朱高煦一时间也觉得,上面那个位置实在并不好坐。他既应该要有一帮自己人,这样说话和决断才有人听,才管用;又得有比较符合实际的决断,不然得坏事。
这时侯海道:“臣请告退。”
朱高煦道:“去办你的事罢。”过了一会儿,他便目送侯海的背影,消失在柔仪殿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