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周琦,道:“天子之所以倚重宦官,无非两个因素。”
“其一,今国库空虚,皇家内库银钱无多,宦官不在意名声,能够肆无忌惮帮助陛下敛财。”
“其二,陛下认为宦官身体有缺,除了忠心仰仗天子以外,再无任何出路。”
说到这里,阳球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
“此前京兆尹杨彪告发王甫,言王甫令其爪牙于京兆尹巧取豪夺钱财七千余万。仅一郡之地便得如此多钱财,王甫岂非富可敌国?陛下可以纵容王甫敛财,却不允许对方将钱财收入自己囊中,而没有交给陛下。”
“正是为此,陛下才会令我将王甫下狱,并调查其门生故吏。”
周琦听到这里,也是心中微动,对于当今天子的认知又多了一分。
如果说此前,他还对刘宏抱有些许幻想,认为对方在限制世家、巩固皇权方面,还颇有作为的话。
现如今,周琦也只能在心中感叹,天子与世家的争斗,无非是狗咬狗一嘴毛罢了。
刘宏如果能够如同先帝那般,在限制世家的同时体恤百姓,或许天下也不会崩坏至此,也不会逼得天下百姓举旗叛乱了。
当今天子所在意的并非天下百姓的死活,而是自己手中的权利,以及属于皇家内库的钱粮。
正是为此,他才会纵容宦官把持朝政,横行地方,甚至以分期付款形式的卖官鬻爵,变相鼓励这些买官之人搜刮民脂民膏,以充盈皇家内库。
刘宏所为比之先帝不知逊色多少,仅凭两人死后所评谥号,都能看出一二。
无论士人们如何痛骂先帝,如何给其恶评,认为其所行恶政罄竹难书,为政期间无一善政。
就连诸葛亮就在出师表也曾说道:“先帝在时,每与臣论此事,未尝不叹息痛恨于桓、灵也。”
就连刘备、诸葛亮提及桓、灵二帝,也都感到痛恨,却也无法改变先帝之功绩。
按照谥法,辟土服远曰桓,以武正定;克敬动民曰桓,敬以使之;辟土兼国曰桓,人故启土。
如此美谥,纵然党锢因桓帝而起,导致他遭受士人唾骂,“桓”这个谥号,却是给了先帝公道。
刘宏可就不同了,汉灵帝这个谥号,也就说明了一切。
如果桓帝在世,周琦或许会倾尽全力辅佐,可是刘宏这种昏君,却不配得到周琦的效忠。
他垂手低头,做出聆听的模样。
阳球显然兴致极高,继续说道:“如果说王甫爪牙大肆贪腐,只是动了陛下的利益,那么其养子王吉与沛国中尉勾连,可就是触犯了陛下逆鳞。”
“有此罪证,王甫再无翻身之日!”
周琦适时说道:“既如此,属下恭贺使君为国除去一大奸佞。”
阳球微笑着轻捋胡须,道:“既然证据确凿,那么便事不宜迟,你且稍作准备,今日便随我前去狱中审判王甫父子。”
“如此奸佞,绝不能让他们多活一日!”
说到这里的时候,阳球眼中已经充满了杀意。
周琦肃然领命,稍作准备以后,当即跟随阳球进入了隶属于司隶校尉府的牢狱之内。
相比起普通监狱的脏乱差以及阴暗潮湿,由于司隶校尉府所缉拿的犯人,大多都属于朝廷高官,最不济也为世家子弟,身份都非常尊贵。
所以为了给这些人体面,司隶校尉府所属的牢狱,居住条件与伙食都不差,每日都还有狱卒前去打扫卫生。
当周琦看到王甫父子的时候,只感觉他们衣着干净,面色红润,就连头发也被梳理的非常整齐。若非他们手上都带着镣铐,身上还穿着囚衣,丝毫看不出他们是在坐牢。
王甫已经垂垂老矣,王甫的儿子王萌却正值壮年。
王甫虽只为中常侍,银印青绶,秩比二千石,然其为天子近臣,权势极重,又有冠军侯爵位,身份地位绝对显赫无比。
至于其子王萌,担任永乐少府之职,乃中二千石,银印青绶,如果仅仅按照品阶来讲,地位甚至还在中常侍之上。
不过中常侍毕竟乃是天子近臣,二者实权还是相差甚大。
周琦看到二人,又想起了担任沛国相的王吉,不由暗自感叹:“父子三人皆为两千石大员,银印青绶,家门何等显赫。”
周琦再看看自己,哪怕赌上性命层层算计,拼死拼活却还只是不入品的小吏,差距也未免太大。
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王甫看到阳球进来,那略显浑浊的眼睛微动,站起身说道:“阳球,我要见陛下。”
阳球见死到临头还如此模样的王甫,嘴角勾勒出一抹弧度。
他让人打开房门走了进去,直接一脚将其踹倒在地,冷笑道:“伱这辈子都见不着陛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