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虽然有些意外,却没多问,只道:“你若有别的去处,我可以派人送你。”
他仍然摇头:“不必,我自己走。”说着,便向她施礼辞行。
她看着他没有说话,直到他走出十来步,才在他身后唤他。
“我虽施恩不图报,但你怎么连个谢字都没有?”她语声带笑,好似同他玩笑。
秦归回头看她:“陆姑娘说施恩不图报,却想要我谢,岂不自相矛盾?”
陆子衿摇头:“图不图报是我的事,知不知恩是你的事。”
秦归淡淡一笑:“所以陆姑娘打算教我做事做人?”
陆子衿语噎良久,叹道:“我与你非亲非故,萍水相逢,有什么资格教你做事做人?只是你小小年纪,言辞狡黠锋利,处事冷静薄情,实在教人放心不下。”
他笑吟吟道:“我小小年纪,父不认,母新丧,若不狡黠锋利、冷静薄情,又该当如何?”
陆子衿再次被他噎了许久,最后摇头失笑:“你说得也有道理,不过……”她踌躇片刻,道,“既然如此,我便施恩图报一回——”
“图不图报是你得事,知不知恩却是我的事。”他含笑打断了她。
陆子衿无语看了他一阵,叹道:“我只盼你日后善待自己,你生得聪慧,这一生原应为自己而活……”
……
当年陆子衿那句话,应该是劝他不要沉溺仇恨吧?
他那时突逢大变,又年纪尚幼,言辞确实有些尖锐,但陆子衿的话,他却一直记着。
他也确实没有沉溺仇恨,一直很认真地善待自己。
没有认真报过仇,也没有认真报过恩,没有为了谁冒险去做过什么事。
只是,为什么会断了一根手指?
又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
为什么还是落得如此地步?
但凡他再对自己好一点,多为自己考虑一点,那天都不会着魔似地闯禁宫弑君。
真是疯了……
他长长叹了一声。
耳畔再次传来公主怨毒的话语:“……落到这样的地步,是报应!兄长这样器重你,你是怎么对他的?周仪何辜?你为什么要害他家破人亡!你这样的人,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他们都死了,你还没死?”
秦归笑了笑,又叹道:“赵王殿下器重,秦某确实受之有愧,实在是秦某结识魏王殿下在前;”
“至于周仪——“他怜悯地看着公主,“公主实在情深,时至今日,还放不下周仪——”
公主嘶吼一声,猛地扑到门栅上。
帷帽被门栅撞飞,露出一张瘦到下巴尖刻的脸。
“你为什么要害他!为什么要害我!”她眼里红得似充血。
秦归却笑了:“这怎么说呢?公主钟情周仪的事,不是秦某,也会有其他人传到赵王殿下和贵妃耳中,贵妃爱女心切,陛下乾纲独断,这都是必然的事,全都推到秦某头上好像不太合适吧?”
上洛公主咬牙瞪着他,字字句句都不知如何反驳。
可她知道,不是这样。
旁人传这话未必有这个结果,是秦归传的,才有这个结果!
“哎……”他又叹了一声,“没想到周仪对亡妻如此情重,竟能做到这份上,大约这世上总有一个人,会让你奋不顾身……”
……
“这世上,总有一个人,会让你奋不顾身——”
这句话,是姚无忌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说完这句话的第二天,姚无忌就死了。
死在苏瑾即将劫囚成功之际,死在多看了陆子衿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