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桐听的又是惊讶又是想笑,也不知道是因为手里的热茶,还是因为宁远的话,有一种十分温暖的感觉。
她对宁皇后的印象,两辈子加一起,也就是宁皇后三个字,没想到她还打过仗。
“后来阿爹和阿娘给大姐挑婆家,挑了好几年,多数是阿娘看不中,阿娘看中了,阿爹又觉得不好,偶尔阿爹阿娘都看中了,大姐又没看上,我记得有一回,阿爹阿娘都看中了,大姐觉得也行,我没看中,那是春天,我把他诱到个野蜂窝下面,一箭把蜂窝射下来,蜂窝砸在他头上,把他蛰的差点活不了,后来就算了。”
宁远声音一路走低,“后来说大姐要嫁给皇上,我那时候小,不懂事,大家都跟我说是好……”
宁远的话突然哽住,微微仰头看着亭子外,好半天才接着道:“我看到大姐哭,大姐说她哭是因为要出嫁了,嫁得远,舍不得我,舍不得家……”
宁远的话再次哽住,低头转着手里已经空了的杯子,李桐站起来,从宁远手里拿过杯子,重新添了茶粉,沏了茶推到他面前。
“后来,我一直很后悔,当年我要是不把那个野蜂窝砸到小周头上,大姐就不会远嫁京城了。”
“没有野蜂窝,也许就会有别的什么事。”
“大哥也这么说。”宁远端起茶,“可我还是很后悔,越来越后悔。”
“你到京城,去看你姐姐没有?”李桐将话题从后悔上拉开,命和运,都是无数的巧合,她曾经后悔的恨不能将自己千刀万剐,又能怎么样呢?
“没有,现在,没什么好看的。”宁远这一句声音极其低落。
李桐不知道说什么好,从前她三十多岁就虔诚修佛,后半生更是投入在佛法中,她疑惑最多,想的最多的,就是轮回和天命,有几年,她深信自己前世必定亏欠了姜焕璋和姜家诸人,这一生她是来还债的。
至于天命,她问过青空大和尚,什么叫天道?什么又是天命,青空大和尚说他也不知道,凡人怎么可能参得透天道和天命呢?但是他说,人的命并不是没有贵贱,皇帝更替关系天下,和蝼蚁一般的平民的命,轻重必定是不同的。
蝼蚁一般的平民,想要改命都几乎不可能,皇帝,只能更难吧。
可是她这一世,跟从前已经完全不同了……
“想什么呢?”宁远看着怔怔出神的李桐问道。
“想佛法。”李桐将杯子里凉了的残茶倒进茶海里,重新给自己沏茶。
“佛法?天命?”宁远接道:“都说命,我不怎么信,都说命该如此,可命到底该怎么样,谁知道?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就说是还前世的债,麦杆搭桥救活蚂蚁,就能从绝户命到生儿子,这不是笑话儿么?”
李桐看着他,沉默不语,他说的这些,她从前想了几十年,也没想明白,现在,还是不明白。
“不说这些了,这么好的月色。”宁远突兀的转了话题,李桐转头看着亭子外,“哪儿来的月色?”
天空一片黑沉,不光没有月,连星星都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