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是早就猜到,我们会给你教习这个职位了吧?”
季平安微笑不语,年轻的脸庞还带着些许稚嫩与青涩。
有时,不回答意味着默认。
女监侯呼吸一紧,美眸撑大,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确认般道:
“以你的聪明,在指导洛淮竹的时候,肯定就已经料想到,我们会通过她追溯到你,得知你的这份才能,进而猜测你亲传的身份……所以你方才得知身份被识破,才并不惊讶。”
顿了顿,她继续道:
“而只要你展现出这部分才能,加之神都大赏迫在眉睫,钦天监本就弱势,我们希望你指点其余人,担任教习,也就是顺理成章的推断。”
季平安真的惊讶了,吹捧道:
“监侯明察秋毫,我这点小心思都给你看穿了。”
徐修容闻言,美丽的脸庞上秋水般的明眸眨动,宛如看着一个怪物。
直到此刻,她才醒悟,原来自己等人在议事堂内的商讨,决议……都早在这个少年的计算中。
对方早在决定指点洛淮竹的那一刻,就已算到了今日的一切。
而季平安的想法则要简单许多,正如他所说,神都大赏不是一个人的游戏。
若非如此,他这段时间,为何要在洛淮竹身上浪费那么多时间?
如今,洛淮竹的实力暂时达到了一个瓶颈,所以他准备着手,擦一擦王宪等人这些枪。
这就需要一个身份与契机。
而通过这次演武,让监侯们主动将“教习”的职位递给他,这样比较简单。
气氛一时沉默下来,良久,徐修容才缓缓吐了口气,语气酸溜溜地道:
“真不知道,你哪里来这么多心思。不过,有件事你肯定没算到?”
季平安配合地露出好奇的神色:“什么事?”
徐修容下颌微抬,笑道:
“云槐书院清晨便已入城,张夫子进宫面圣,如今书院的演武章程也已定下。”
那群书生啊……季平安眼底浮现些许怀念。
云槐书院,简称“槐院”,乃大周五大宗派之一,其弟子内修一口浩然气,外修剑法。
这里的剑与道门飞剑不同,乃是手持的兵器,可御剑飞行。
正所谓“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相比于颇有“隐士之风”的墨林,以及风气酷似皇权的御兽宗,槐院书生与大周朝廷的关系更紧密。
门内弟子,与朝廷各地的文人儒林多有交集,其中相当一部分弟子,都曾与现今朝廷官场里的官员有同窗之谊。
盖因,槐院不少人,都是科举不中,或者辞官下野的,胸有抱负的读书人。
比如某一代院长,昔年便是个屡次科举失败,心灰意冷的落魄秀才,转投槐院修行。
读书数十载积累,一朝井喷,只一夜之间,便从凡人踏入坐井境界。
至今仍为江湖人津津乐道。
在槐院的修行体系中,心性最为主要。年龄根骨反而不很在意。
许多大修士,都乃半途修行,前半生读过书,便是后半生修行的养料。
也因此,这方宗派与朝廷更紧密之余,愤世嫉俗,怒喷朝堂的文人风气也很重。
季平安配合地反问:“书院演武?”
徐修容点头,介绍道:
“书院弟子剑法高妙,却自喻文人风骨,轻易不愿动武。所以历来演武,都是与神都儒林文坛比较诗词文章,不过我大周文人才子众多,在这点上倒是不惧,过去许多年来,反而是我们赢多输少了。”
当然,她没说的是,大周在这块占据了地利人和的便宜。
相比于墨林演武里,“裁判”的存在感稀薄,槐院演武中,胜负很大程度受到裁判的影响。
毕竟“文无第一”,两篇诗词文章摆在这,只要差距不是太大,就有扯皮空间。
加上槐院书生终究是修行者,与其说是文人,更像剑客一些。
他们放着最擅长的剑术不去比,非要头铁和朝廷比文采……
多少有些以短击长。
徐修容笑道:
“陛下已下旨,过两日神都将举办大型文会,神都读书人与槐院书生切磋诗词文章,届时城中热闹非常,你倒是可以去逛逛。”
她的语气很轻松。
毕竟这最后一场演武,钦天监和道门无须出手,毫无压力,只要看戏就行。
“等文会过后,还有一场鹿鸣宴,倒是你要注意的。”徐修容又补充说。
“注意什么?”
季平安好奇,这是真的好奇。毕竟以他曾经的身份,的确不太知道这些流程上的事情。
徐修容语气认真:
“鹿鸣宴,名义上乃是陛下为文会优胜者们庆贺的一场宴会,但实际上,届时,钦天监、道门、槐院、墨林以及御兽宗,五大派都将前往。
“哪些弟子要参加神都大赏,基本这时都已定下,你可以理解为,大赏的一场预演。一般不会有强烈的冲突,只是互相熟悉一番,鹿鸣宴后,便是大赏召开了。”
唔……这样么,听起来倒是有去一趟的必要……季平安思忖着。
二人又随意交谈了几句,交代了下担任教习的细节。
徐修容这才起身,告辞离开。
只是拉开院门的瞬间,只听“哎呦”一声,撅着屁股听墙根的沐夭夭一个不慎,摔了个狗啃泥。
黄贺与其余七八名木院弟子,呼啦一下散开,更远处,远远朝这边观望的星官们一哄而散。
“……”徐修容面无表情,继而咬牙切齿:
“沐、夭、夭!”
……
……
神都街道,某处。
名为“韩青松”的俊俏书生黑着脸,单手扶着剑柄,离开了藏剑酒楼,没有理会那名粗鄙的武夫如何。
寻人问路后,循着槐院弟子间的“信标”感应,穿过朱雀街,在白堤附近转了一圈,最终停在了一座青楼外。
大周风俗,青楼亦与官员品秩一般,划分三六九等。
一、二等妓院的名字以“院”、“馆”、“阁”为名。
三、四等妓院多以“室”、“班”、“楼”、“店”、“下处”命名。
眼前这一座,招牌上书“潇湘馆”三字。
乃是神都城内一等风花雪月场所,只从外头看,整座建筑便规模不小。
白墙青瓦,门口垂挂灯笼,悬七彩丝带,更有悠扬琴声从楼内传出。
门口一排马车停靠,一群小厮仆人等候,空气中仿佛都充斥着脂粉气。
韩青松愣愣地盯着牌匾看了一阵,踌躇半晌,咬了咬牙,还是在守门小厮暧昧的眼神中递了门票钱,迈步走入馆内。
招待的地方就在一楼,面朝院外的门扇敞开,垂下薄薄的丝绸帘子。
甫一进入,琴声、女子诵唱声、笑闹声混在一处,扑面而来,险些将他打个跟头。
厅内。
已经坐了不少人,竟是个类似戏台的布局,一楼是一张张圆桌,二楼有雅间。
居中的木台上,一名身姿曼妙,衣衫轻薄的女子起舞。
天空中,还有人挎着花篮,将猩红的花瓣抛洒下来……节目效果拉满。
此刻一曲歌舞结束。
席间一名穿白色儒衫,胸膛微敞,容貌俊朗,笑容灿烂的狷狂书生从脂粉堆中站起身,举杯畅饮,酒液肆意洒在衣襟上也浑然不顾。
丢下金樽,拔剑屈指轻弹,朗声吟诵:
“满搦宫腰纤细,年纪方当笄岁……如描似削身材,怯雨羞云情意……长是夜深,不肯便入鸳被……
顿了顿,风流倜傥的书生语调微扬,缓缓念出最后一句:
“与解罗裳,盈盈背立银釭,却道你但先睡。”
话落。
周遭客人齐声叫好,一名名花枝招展的娘子眉目娇羞,衬的前者如众星拱月般。
韩青松额头青筋直跳。
正要说话,前者忽地注意到他,眼睛一亮,笑道:
“韩师弟,你也来了?速来为兄这边坐,我给你介绍下花魁香凝姑娘……”
“秦师兄……”韩青松深吸口气,面无表情:
“你不是说,来打探消息?询问神都有哪些修行天才?”
与此同时,台上方甫下场的花魁娘子忽地朝这边看了一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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